顧平林扣緊扶手:“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守承諾,是安心要撕破臉?”
“這不正是你要的結果?”
“什麽意思?”
段輕名傾身下來,一隻手撐在椅背上:“顧小九,你不笨。”
笑意溫和柔軟,狹長黑眸卻閃著妖異的光,無端透出幾分冷淡。
顧平林見狀反倒平靜下來:“你認為我是故意?”
“明明怒火滔天,卻又不得不隱忍,這樣的你真是令人著迷,”段輕名低頭湊近,輕輕扣住他的下巴,輕笑,“生氣的模樣,輕易就能挑起欺凌的興趣,隱忍的欲望,更是意外地讓人興奮,讓人忘不了啊。”
“段輕名!”顧平林一拍扶手就要起身,卻被沉重的境界壓力強行按回。
“何必生氣,”段輕名道,“我只是提醒你,記得自己說過的話。”
危險的氣息逼近,顧平林知道此人行事不按常理,沒有反抗:“跟隨你嗎?我當然記得,但迄今為止,我仍然想讓你離開靈心派。”
段輕名微微抬眉。
“如你所言,這世上有什麽是你在意的呢?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是友愛的師兄弟,又可曾真正信任過我?你從來都沒相信、在意任何人,包括我,這就是我想讓你離開的原因,”顧平林直視那深不見底的黑眸,“段輕名,你不曾信任我,我不敢跟隨你。”
段輕名道:“你值得我信任?或者,你有信任過我嗎?”
顧平林不答反問:“你認為你能這麽輕易製住我?”
段輕名盯著他。
壓力消失,顧平林笑了聲,側頭,輕輕掙開他的手:“現在換我了,你真的想當掌門嗎?”
“那你呢,”段輕名直起身,“你也想當掌門,是真的想,還是不放心我?”
顧平林道:“你不想當,卻偽裝成想當的樣子。”
段輕名悠悠地踱到椅子背後,俯身在他耳畔,漫不經心地道:“不想當也能當啊,這世上許多事都是你不想做的,但你最終仍會去做。倒是你,你真的想做掌門,還是為了報答嶽松亭?”
“你說的沒錯,”顧平林坦然道,“所以這是我的條件。”
“若我不答應,秦敏……”
顧平林眉眼一冷:“秦敏只是六道門師妹,你我始終是同門師兄弟,所以我希望你能讓這一步。”
“喔,同門師兄弟,”段輕名重複了一遍,雙手按上他肩頭,“顧小九你想空手套白狼,要吃定我?”
顧平林側臉:“那又如何?”
視線交會,段輕名眯了眼:“你真是有恃無恐。”
“因為信任你啊,”顧平林道,“這世上許多事都是我不想做的,我最終仍會去做,但你段輕名不該是這樣的人,也不會介意這種退讓。”
段輕名似笑非笑地看了他片刻,沒有說什麽,迤迤然離去。
朝日初現,淡淡的陽光透過梧葉間隙灑落下來,顧平林看著那白影消失在一片斑駁的光、影之間,面不改色地站起身:“前輩不妨出來說話。”
辛忌現身樹下,笑呵呵地道:“顧公子果然不簡單。”
顧平林問:“前輩可還習慣?”
“潛陽山風光甚好,正宜修煉,”辛忌走過來,“如今老夫跟隨段公子學劍,頗有心得。”
顧平林道:“顧影劍法實乃當今修界頂尖劍術,段師兄定不會藏私,這是件好事。”
辛忌聞言便轉為苦笑,背著手躲了兩步,搖頭,難得露出一絲悵然之色:“段公子確實大方,奈何顧影劍術太過於複雜,老夫天賦不足,所得有限,果然道途之上全憑天意作主,半點不由人。”
“道從天意,事在人為,”顧平林道,“前輩自有瞳術,不必執著於劍道,只是將來行走魔域,多學一門劍術也是好事。”
辛忌愣了下,笑道:“顧公子說的是,我果然老了。”
顧平林隨口問:“許久不見閻前輩,他得罪段氏,不知近況如何?”
辛忌擺手:“閻老兄啊,段公子讓老夫與他聯系過,他暫時避走魔域,無礙。”
“那就好,”顧平林點點頭,“前輩也要當心,不可暴露身份。”
“這個顧公子盡管放心,老夫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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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顧平林照常去見嶽松亭,嶽松亭近兩日氣色逐漸好起來,顧平林心裡清楚,卻沒有問。
小童遞上藥丸與露茶,嶽松亭服過藥,示意小童退下,這才道:“為師已時日無多,你道心堅定,輕名看得通透,陳前他們也都還好,唯有小步性子衝動,實難教我放心。”
顧平林道:“弟子與步師兄一向親厚,說的話他還是肯聽的。”
嶽松亭聞言便笑道:“輕名也這麽說,如此,為師這便將靈心派交給你如何?”
顧平林並不意外:“是段師兄的提議?”
嶽松亭頷首:“他前些時日便向我提過此事。”
“前些時日?”顧平林微微皺眉。
“不錯,為師擔心門中上下誤會,一時才沒有決定,”嶽松亭歎道,“其實為師原本也是這個意思。輕名是劍道天才,正該一心一意完善《補天訣》,掌門之位倒束縛了他,你性子更穩重,懂得顧全大局,掌門之位交與你更合適,你意下如何?”
顧平林跪下作禮:“弟子自當盡力。”
“你向來是個省心的,不需我囑咐什麽了,”嶽松亭伸手扶起他,笑道,“為師擇日舉辦傳位大典,你且下去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