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走,段輕名也沒有問,只是收了手,自乾坤袋中取出乾淨的衣袍,丟到顧平林身上。
兩隊人都沒發現這裡曾經有一道劍意險關,意外地撿了便宜,直接就走進去了。顧平林心中五味陳雜,轉身,見段輕名已脫去了血跡斑斑的外袍和裡衣,正低頭給胸口那道嚴重的劍傷上藥,顧平林這才止住思緒,將懷中衣袍轉到臂彎上抱著,主動上前:“我這裡有傷藥,背上的傷,我來吧。”
段輕名似乎有點意外,看他一眼,接著便“嗯”了聲,背過身:“如此,多謝了。”為了方便,他特意將墨瀑般的長發掀到了肩前。
顧平林看著那片緊實的後背,暗暗歎了口氣。
這個妖怪,怎能得上天眷顧至此?擁有令無數修士望塵莫及的天賦與一顆玲瓏心,就連這一副皮囊也如此出眾。
段輕名沒回頭,卻仿佛看到了他的反應,聲音帶笑:“這副單薄的身軀竟能讓你欣賞,受寵若驚了。”
顧平林不回應這番戲謔,見他已經給胸前的傷上完藥,便取出藥盒,打開,挑了些藥膏抹到傷處。
段輕名立即“嗯”了聲:“黃泉泥?”
“還加了生肌膏,”顧平林坦然解釋,繼續上藥,“藥效絕不比你那瓶差,你這麽厲害不怕死,都敢強破老祖的劍意關,想來這區區一點疼痛,你一定不會放在眼裡。”
“你還真是記仇。”
“來而不往非禮也。”
段輕名果然忍住了疼痛,直到藥塗完才轉過身來,從他手裡拿過藥盒,仔細看了看:“這分量……報復得夠狠,什麽時候準備的?”
“為你試藥的第二天,”顧平林將白袍丟給他,“我想,也許師兄你哪天就用上,不如替你準備周全。”
“師弟費心了。”
“剩下這些全送你,是不是很感動?”
“十分感動,”段輕名眯眼看看他,手指一壓,輕輕合上盒蓋,然後將藥盒收入袖內,“感激涕零,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這倒沒錯,生肌膏添加的分量極重,常人痛叫流淚不稀奇,他這麽若無其事地說笑,也算能忍。顧平林負手看著他:“想哭便哭,我不會笑話你。”
段輕名正低頭整理衣袍,聞言抬眸,似笑非笑地道:“為你這番心意嗎?”
顧平林抿緊了唇。
道途之上,敢冒險其實不算壞事,但他過於膽大妄為,強破劍意關,等同性命之搏,一旦失敗,任他多天才絕倫也無用,他會這麽做,並不是魯莽無知,僅僅是不在意,所以自己有心代師父教訓他一二,此人絕頂聰明,豈會猜不到自己的意圖。
段輕名整理完衣裳,屈指輕彈,地上那些舊衣登時化為灰燼:“我只是沒料到,後果會這麽嚴重。”
顧平林“喔”了聲:“我卻不知,你哪一次顧慮過後果?”人心善變,此人熱衷於掌控人心,本就是冒險,這也決定了他的行事風格,更多是相時而動、見機而謀,追求意外的刺激,行事很少有過把握十足的時候,與自己追求周密萬全不同。
“誒,不能這麽講,”段輕名果然毫不在意,“我原本是有七成把握全身而退。”
顧平林面不改色地道:“差一點,就全屍而退了。”
“這種煞風景的話……你啊,總是一點情面也不給我留,”段輕名失笑,“好了,我一定記得教訓,再不敢冒進了。”
“你想多了,沒你,修界清靜,我也清靜。”顧平林說到這裡便停住,轉身看外面。
果然,歡樂天的人又折回來了,馭鬼門那些人估計是不死心,還在琢磨那塊石壁。
面對眾多岔道,歡喜娘娘面有愁色,停下來與時令商議,齊硯峰哭哭啼啼地站在中間,拿袖子半掩著臉,一雙淚眼看看這邊,又瞅瞅那邊,很是惹人憐愛,旁邊負責“看護”她的兩個男弟子都忍不住出言安慰她。十幾名弟子在四周查探情況,好幾次都有人站在顧平林這邊的岔道口張望,終是沒敢貿然進來。
商量了小半個時辰,時令仍拿不定主意:“此地古怪,屬下一時也不敢斷言。”
“消息傳出去,很快就會有人過來,我們不能浪費工夫,”歡喜娘娘歎了口氣,“罷了,隨便選一條路吧,但憑機緣。”
歡樂天的道法特殊,導致實力遠遜其余魔修門,只能寄人籬下尋求庇護,也難怪她著急,歡樂天實在是太缺頂級功法、劍術,太缺高手了。
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時令點頭應下,轉身見齊硯峰正悄悄朝一個岔道口走,便伸手將她攝回來,摟在懷裡,用手中竹簫輕輕敲她的臉:“美人,要聽話啊。”
“沒……我是看到那個……”齊硯峰嚇得發抖,捂住臉掙扎,“你放開我!”
歡喜娘娘示意時令放手,親自拉過她,溫柔地道:“小姑娘不怕,有我呢,你說看到什麽了?”
齊硯峰咬唇。
歡喜娘娘朝左右遞了個眼色,幾名弟子立即走到那條岔道口察看,半晌回稟道:“娘娘,沒發現什麽。”
時令道:“我看她就是想逃,不如把她賞給我……”
“才不是!”齊硯峰嚇得打斷他,指著地面,“那裡有圖!”
歡喜娘娘聞言帶著眾人走過去,果然見地上有幾道極淺的痕跡,看起來像是天然形成的。
先前查探的那個大弟子不以為然:“區區石紋,並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