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執念不散,終究是爬不上去。
如此,反倒解了惡。
漸一不會救任何從塔上摔落的靈,因為這不是救,而是結惡果。
接住小狐狸的那一刻,漸一不理解自己。
他聽到了小狐狸的呼喚。
而後,身不由己。
黎少希碰到了眼前人,安心擠滿胸腔,慌張和恐懼消失,只剩下彎起的嘴邊,兩個窩心的酒窩。
“沒事就好。”他輕聲道。
漸一心垂睫看他:“你看到了什麽?”
死靈塔因執念而生,幻化的一切苦難都來自於爬塔人的執。
為什麽難以攀登?
因為想爬塔就是深陷“我執”,而想爬過去必須放下“我執”。
深陷‘我執‘的人,如何能放下‘我執’?
這是個悖論。
猶如死靈塔的存在一般——
生死相悖,何以重生?
從最高處摔下,說明小狐狸心中有個化不開的執念。
寧死也不能放下的執。
是什麽?
黎少希緊繃的神經松懈,疲倦如潮水般湧來,他緊緊抱著漸一,慢慢說道:“我要……帶你一起……”
漸一扶住了他,微微垂耳聽著。
他聽到了。
聽到了小狐狸內心深處的呢喃,那是——
“一起回家。”
漸一:“……”
說不清緣由,無法去解釋,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冷硬的靈魂有一處在融化。
一起回家。
我要帶你一起回家。
究竟在哪兒聽到過?
為什麽這樣簡單的一句話,音似天籟?
漸一看向懷中昏迷的少年。
透過他,他意外看到了自己的心。
原來……
他是想回家的嗎?
原來……
他也會感受到孤獨。
在紅藍鴛鴦、花精、風靈們的驚愕目光下,他們的亡神大人沒有一巴掌拍死小狐狸,竟然抱著他回了……亡神殿?
藍鴦倒吸口氣:“這……這……”
紅鴛卡殼半天,道出真相:“所以說,終究還是爬床略勝一籌?”
花精、風靈們:“……………………”
以後還會有工具狐來除草裁雲嘛!
黎少希踏踏實實睡了一覺。
他沒有記憶後很少做夢,今晚倒是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毫無疑問,夢裡全是那個孤零零的少年。
他夢到他獨自一人行走在荊棘上,像希臘神話中的觸犯眾神的西西弗斯,他讓世間沒有了死亡,自己卻被懲罰無休止地推巨石上山。
巨石推上去了。
巨石滾下來了。
比絕望更痛苦的是,永恆的無意義。
一個人,做著看不到結果、沒有盡頭且不存在終點的事……
是怎樣令人窒息的孤獨。
這就是被困在黑場,不生亦不死的簡……
刺痛在腦中炸開。
黎少希沒法繼續思考。
西西弗斯是誰?
黑場是什麽?
簡……簡……
漸一:“小狐狸?”
黎少希睜開眼時,滿身都是冷汗。
漸一盯著他:“做夢了?”
黎少希混亂的思緒像一團毛線球,而此時他抓住了那個小小的線頭。
簡……
漸一!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他很確定那少年就是漸一。
黎少希一把抱住他,抱得緊緊的:“漸一……”
亡神的聲音多少有點色厲內荏:“放肆!”
黎少希堪堪補了句:“……大人。”
漸一神態減緩,原諒他的無禮了:“松手。”
黎少希不想松開他,他一點都不怕他,連一丟丟都不怕:“不要。”
漸一:“…………”
黎少希不僅沒松手,還在他脖頸間蹭了蹭:“我想抱抱你。”
漸一:“……………………”
黎少希心裡很踏實,彎著的嘴角一個沒忍住,又在他耳朵上親了下。
漸一隻覺一陣熱氣直湧而上,當真是把惱羞成怒給“演”活了:“狐多多!”他在他眉間一點,讓他化了原型。
黎少希:“誒……”
漸一拎起這隻胡作非為的小狐狸,盯著他那雙漂亮的銀瞳道:“你……你……放肆!”
凶巴巴的表情,凶巴巴的語調……
然而緋紅的耳朵尖暴露了真實情緒。
黎少希小聲:“嗚。”
漸一:“……”
黎少希拿毛茸茸的爪子撓撓他。
漸一緊繃著的神態不自覺放緩,只是聲音依舊冷冰冰的:“化成人後,不許胡鬧。”
黎少希委屈:“嗚……”哪有胡鬧!
漸一不好好教教他,這小狐狸是真能蹬鼻子上臉:“那就維持獸態吧。”
黎少希妥協了:“嗚嗚嗚!”
都聽你的,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還不行嗎。
漸一斟酌了一下:“不許親我。”
黎少希哪怕是狐狸,也忍不住臉一熱:“嗚……”
漸一:“也不許……”抱這個字沒說出口,改成了:“親我的耳朵。”
黎少希:“…………”
捂住了自己的狐狸耳朵。
漸一揚眉:“怎麽,不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