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巨響,魔氣頓時煙消雲散了。
定睛望去,一個單薄的背影孤零零站著,一動不動,晦暗不明的側臉籠罩著黑霧。
陸長淵眉頭緊蹙,悄悄捏起法訣,倘若他真的入魔了,也能及時困住人。
冷冰冰的山洞中,一個美絕人寰的男子緩緩轉過身,他膚白勝雪,紅唇似血,一雙桃花眼空洞洞的,失去了昔日的光彩。
他衣襟大開,露出溫潤如玉的胸膛,一道道猙獰的淤青遍布其身,血珠點點,該有多痛,蕭靖低垂著頭,雙手垂下,慢慢悠悠地走出山洞,如一縷孤魂,四處飄零。
陸長淵臉色難看,輕喊:“師弟。”
無人應答。
“師弟,”陸長淵擋在他身前,沉聲道:“跟我回去。”
他乃劍宗的元嬰真君,倘若連唯一的師弟都救不了,有何臉面示人?
不料,蕭靖像封閉了神識,木木呆呆的,睜著空洞洞的眼眸,往旁邊繞去。
大雪紛飛,兩人擦肩而過。
陸長淵瞳孔皺縮,渾身一片冰冷,胸膛劇烈起伏,妥協道:“你別再鬧脾氣了,過往之事,我既往不咎罷。”
這一步,已是極大的退讓。
陸長淵負手挺立,神色淡淡的,等他回眸,再寬慰幾句,往後,同門之情猶在。
可這一次,顯然讓他失望了。
轉瞬間,蕭靖已走遠了,陸長淵愕然,一個閃身,捏住了他的手腕。
“蕭靖,你別再鬧了!”
下一秒,手中之人愣愣的,一言不發,又僵硬地往前走。
陸長淵驀然用力,將他困在懷裡,剛想呵斥,才驚覺,他的眼眸中一片死寂,嘴角仍在滲血。
神識一探,陸長淵倒吸一口涼氣。
豈會這樣?他的傷勢竟如此之重!
原來,魔氣險勝,盤踞在他的丹田中,緊緊纏繞著金丹,無時無刻不在侵襲。
另一邊,他的識海中漆黑一團,魔音繚繞,句句惑人入魔。
陸長淵神魂離體,扎進他的識海中,一道凌厲的劍氣破開黑霧,劍芒閃過,魔氣在嘶叫中湮滅。
一代劍尊所向披靡,一劈一挑皆是雷霆之怒。
瞬息之間,魔氣潛藏在他的識海深處,劍尊凌空飛起,見到了一抹混混沌沌的神識。
那道神識被九鏈纏身,微微一動,便勒緊一寸,越掙扎,就越受苦。
蕭靖被魔氣侵襲,神志不清,唯有堅守道心的信念在支撐著,他不知吃了多少苦頭,渾身浴血,不死不活。
陸長淵歎息一聲,用二指輕點他的眉頭,悶聲道:“師弟,你無恙了。”
話音剛落,九鏈節節斷裂,蕭靖緩緩閉眼,陷入了昏迷中。
陸長淵身形一頓,將他攔腰抱起,靈氣狂烈運轉,往天際遁去。
仙進峰。
藥香飄飄浮浮,行影匆匆的雜役們仍在精心照料靈植。
一道遁光打破了沉寂的深夜。
“誰啊?”
“急匆匆的,嚇人一跳。”
“噤聲,是明淵真君!”
頓時,四下一片靜謐,無人再敢議論。
山頂中,一扇厚重的大門聞聲而開,一道沙啞的聲音從門內傳出:“寧淵小子,你吵醒我了。”
陸長淵走進去,沉聲道:“你日睡夜睡,也夠了。”
“小屁孩,你上次過來時,還尿褲子呢,一眨眼就長這麽大了,還尿床嗎?”
陸長淵皺眉,不虞道:“這事,你已提起三十八遍了。”
繞過矮幾,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盤腿坐在蒲團上,他無精打采,眼底泛著淤青,不時打著哈欠,好似許久未眠了。
他乃劍宗的仙醫,不知名諱,亦無道號,他的存在就是一個迷。
據說,在上上一任掌門飛升前,他就在仙進奉呆著了,整日裡搗鼓著靈植,煉丹的水平非同一般。
門下的弟子們心知他性情古怪,又愛捉弄人,不敢靠近仙進峰,遠遠見著他都繞路走。
這時,他睜開迷蒙的雙眼,仔細瞧了瞧,恍然大悟道:“對了,你初練劍時,還偷偷躲著哭,我說你幾句,你也是這般不樂意。”
“聽說,你的劍術一般般,被天一門的弟子圍攻了?”
陸長淵黑口黑臉,抿唇道:“那時,我……”
“聽聞,你師父為你出頭了?”仙醫混濁的雙眸閃過亮光,輕快道:“你就是小屁孩,打輸了,還搬救兵呢。”
陸長淵目無表情,在心裡暗暗道:那時,我才練氣中期,對方是假丹之境。
仙醫緩緩歎了口氣,苦悶道:“唉,好久沒人陪我說說話了。”
陸長淵無言以對。
仙醫愛翻舊帳,提人醜事,誰願意跟他說話?
“長淵小子,你抱著誰啊?”仙醫仙醫伸長脖子,眯著眼睛打量,嘩然問:“你跟徒弟攪在一起了?果然啊,空穴不來風。”
“我早就說了,你看著一本正經,實則最為悶騷,師徒曖昧不清……嘖嘖,真夠勁。”
“他是我師弟。”陸長淵打斷他的猜測,將懷裡的人兒輕輕放下:“他受傷了,請您一瞧。”
仙醫捏起花白的胡子,笑罵:“你又不老實,他明明就是半魔之體,還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