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爸爸說實話,為什麽不想去相親?”
陸予行微微一愣,“不是說過,工作太忙沒時間嗎。”
“真的?”
陸君雄微微皺著眉,嚴肅時的樣子和陸予行有幾分神似。他抿著嘴猶豫了很久,仿佛很難以啟齒。
“兒子,或許是我想多了……”陸君雄艱澀地說著,兩隻手交叉扣在一起,“我記得當年,唐樘來我們家吃飯的時候,你們關系很親密。”他抬頭看陸予行的表情,“是我想的那樣嗎?”
門外,電視裡微微傳出人聲,房間裡卻靜得可怕。
陸予行神情有些呆滯,片刻,他張了張嘴,平靜地問:“為什麽您會這樣覺得?”
“我記得,他給你解圍裙的動作很熟練,”陸君雄看著天花板回憶道,“像我給你媽系圍裙的樣子。”
時間太久遠,陸予行努力在自己那腐朽的記憶裡翻找,才想起那天的情形。
原來,在他們自己看來如此普通的事情,落在旁人眼裡,居然是這樣親密。
他搖了搖頭,不讓自己繼續想下去。
“是不是又怎樣,”陸予行的眼神黯淡下去,“我現在一個人挺好的,於風很會照顧人,也不需要伴侶。”
陸君雄布滿皺紋的臉動了動,“阿行,你的話越來越少了。”他歎了口氣,“我和你媽媽都很擔心你。我們也年紀大了,總有一天……”
“我知道了。”陸予行打斷他,身體變得有些僵硬。“不用再往下說了。”
“你自己心裡明白就好。”陸君雄看著他緩緩起身,“我們都希望你過得好一點。”
陸予行應了一聲,轉身出門,回了自己的房間。
洗漱過後,他疲憊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出神。他這幾年總是在忙碌,演戲、宣傳、寫真、接廣告……也曾經連續拍好幾天戲把自己熬進醫院,也曾經為了參加國際電影節滿世界飛,仿佛這幅身體已經變成了機器,一旦無法投入忙碌的工作中,那些過於甜蜜的回憶就會翻湧上來,折磨得他心口發疼,宛如刀割。
每當這時,他便想起唐樘衝他笑的樣子,想起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他在黑暗中露出自己柔軟的一面,完全沉浸在回憶之中,等到天亮之後,又穿上一身堅不可摧的冷漠,繼續做那個勤勤懇懇的高冷影帝。
就這樣睜著眼躺到半夜,等到家裡人都睡熟後,陸予行光腳出了房間。
借著月光,他一路摸索到門口,將櫃子縫隙裡那張CD取出來,如獲至寶般抱在懷裡,悄悄返回房間。
陸予行怕吵醒父母,於是隻開了一盞床頭的夜燈。暖黃的燈光灑在他深色的浴袍上,陸予行伸手拉開床頭櫃的抽屜,裡面放著他這些年來買的CD,無一例外,全都是唐樘的。
他將那些CD挪到一邊,取出底下的隨身聽和耳機。
牛皮紙外殼摸上去比塑料的脆弱,他盤腿在床上坐了,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將那張CD從盒子裡取出來。
輕微一聲響動,光盤在隨身聽艙裡飛速轉起來,陸予行戴上耳機,躺在床上,如同一個虔誠的信徒,閉眼聽著神明的吟唱。
原來,唐樘的那不敢來找他的二十年,原來就是這樣過的。
耳畔清冽的歌聲代替唐樘的呢喃,就這樣陪他睡去。
第二天一早,萬佳傳媒公司大樓裡,陸予行剛進門,就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他依舊戴著墨鏡,襯衫外套著長款風衣,下身修身牛仔褲馬丁靴。走起來健步如飛,就這樣輕車熟路地進了電梯,奔萬介的辦公室去了。
港城報社現在基本都是艾珠玉來管,萬介年紀大了精力不濟,手上的文章也不再寫,專心經營傳媒公司。
陸予行不常回港城,在總部上班的員工也幾乎沒見過他。這下突然見到本人,許多新來的員工都忍不住交頭接耳,朝他多看兩眼。
陸予行衝他們禮貌微笑,墨鏡擋住了他濃重的黑眼圈。
進了萬介的辦公室,陸予行便將墨鏡摘了。
萬介一抬頭就看到他的臉色,“謔,小陸,你這是怎麽弄的?”
“沒事,失眠。”陸予行按了按眉心,“您找我什麽事?”
辦公室裡擺著不少盆栽和木雕,萬介挪動辦公椅,有些艱難地從辦公桌後的架子裡找出一份文件夾。
他的身體也大不如前,有時候出席節目和新聞,還要備一根拐杖上台。
“看看這個,”萬介把文件夾遞給他,“鍾導讓我問問你願不願意演。”
陸予行接過文件夾,隻翻開看了一眼,心中了然。
“怎麽樣?”萬介打量他,“考慮考慮?鍾明的這部片子也沒法在外省映,市場主要還是在國外和港城,到時候你想回港城發展,也好做個鋪墊。”
他眉頭緊鎖,沒很快給答覆。
“劇本不錯,題材也可以,鍾導的東西,衝一下國際獎也不是不可能。”萬介喝了口茶,“他說選角的第一考慮就是你。不過,要去西北的沙漠裡拍很多鏡頭,可能條件比較艱苦。”
“不考慮。”陸予行沒再多看幾眼,便合上文件夾,放回桌上,“我不想接這個題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