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早,遺體告別儀式舉行。
鋪滿鮮花的棺槨中,崔玉琴靜靜躺著,身上穿著陸君雄在度假時給她買的紅色長裙,臉上畫了淡妝,像陷入了沉睡的美人。
陸君雄幾天下來,如同老了十歲。他頭髮花白,顫抖著在妻子身邊跪下,將一束潔白的百合花放在她的手裡。
唐樘和陸予行手牽手,站在另一邊,無名指上戴著崔玉琴送給他們的戒指。
“晚安,媽媽。”唐樘小聲說著,又濕了眼眶。
在場的親友聞言,心中都是隱隱作痛。有幾個崔玉琴生前共事的醫生,都悄悄地擦了眼淚。
陸予行僵硬地抬起手,猶豫半晌,靜靜放在了棺槨邊緣,摩挲了片刻。
他靜靜地半跪著,看著崔玉琴,許久才站起身。
工作人員上前蓋棺,伏在上面痛哭的陸君雄被親戚們攙扶著,遠遠目送妻子離開。
陸予行看著這一切。
許多對未來的設想與僥幸,都隨著崔玉琴的離世,徹底崩塌。
第127章 陪你倒數(一)
陸予行喪母的消息,在媒體的報道下掀起了不小的風浪。但路人的猜測和粉絲的安慰,都隨著葬禮的結束逐漸泯滅。
哀悼的親人們又回到自己的家中,繼續生活,一切仿佛回歸如常。
真正受到影響的,只有陸家的幾人。
陸君雄拒絕了兒子的邀請,獨自一人住在從前的房子裡。崔玉琴葬在墓園裡,陸君雄隔三差五便上山去看她。他什麽也不說,只是捧著花,呆呆地看著照片上,亡妻的笑顏。
這個身體健朗的男人,短短一周時間便衰老了許多,身形佝僂,頭髮花白。
於風、萬介、何禮都參加了葬禮,只有唐銳澤沒能趕上。唐銳澤趕來的時候,葬禮已經結束了。他臉上呈現出疲憊的神色,唐樘問他是不是遇到難事,他卻什麽也不說,接了個電話,又匆匆離開。
所有受到傷害的親人之中,最讓人擔心的,還是陸予行。
自葬禮之後,葉雪給他放了假,讓他在家中休養。唐樘卻不得不忙著籌備新專輯,一周裡總有一兩天早出晚歸。
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唐樘總覺得陸予行臉上沒什麽笑容。準確地來說,是沒有任何表情。無論是一起泡澡,還是躺在院子裡曬太陽,他眼中總是一副迷茫空洞的神情,沉默寡言,就算是接吻的時候,也總是興致缺缺。
無事可做的時候,他便獨自坐在床邊,打開抽屜,拿出紫藤懷表發呆。
唐樘從不見他哭,卻覺得他的狀態更加糟糕。
某日清晨,唐樘早起去上班,發現陸予行竟是一晚沒睡。他心疼地吻過陸予行,哄孩子似的哄他睡覺,陸予行卻死死抓著他的胳膊,不讓他去上班。
他熬了一夜的眼睛泛著血絲,緊繃的神經長期得不到睡眠,顯露出失控的神色。
“你別走。”他拽著唐樘。“你別出去。”
唐樘看著他,原本深邃的眉眼仿佛又深陷下去,兩頰也少了些肉似的。他歎了口氣,知道陸予行是因為什麽焦慮。
經歷了如此痛苦而無力的事,難免會從崔玉琴身上看到他們自己的影子。
唐樘又想起海邊那一幕。
他緊張地搖了搖頭,嘗試說服陸予行。
“阿行,我去工作,小李的車已經停在門外了。”唐樘摸了摸陸予行的臉,“不會有事的。你睡一覺,我就回來了。”
陸予行像一隻滿身瘡痍的豹子,疲憊地蹭著他的手。
他睡不著。
自事發以來的每一個日夜,他都無法釋懷這一切,無法進入睡眠。每當他閉上眼,某些強大而恐怖的東西就會扼住他的喉嚨,逼迫他告訴自己,這一切他都逃不掉。
“等我忙完了,我們一起去看心理醫生。”唐樘吻他,“好嗎?”
陸予行木然地點點頭,半晌,他從床上坐起來,痛苦地揉了揉太陽穴,說:
“我陪你去上班。”
他執意要去,唐樘拗不過他,隻好從冰箱裡取了雙份的牛奶和三明治,和他一起出門,上了小李的車。
小李從後視鏡上看了陸予行一眼,嚇了一跳。
“陸…先生,你還好嗎?”
唐樘悄悄擺了擺手,示意他別再多說。小李會意,保持沉默,開車去錄音棚。
錄音棚裡站著兩個人,一個是何禮,另一個是音樂監製。
唐樘擔心陸予行的狀態,然而面對外人,他依舊如常。他禮貌地和兩人打過招呼,何禮同他聊了幾句,讓他節哀。
陸予行隨口應了兩句,便安靜地在錄音室外的沙發上坐了。
“累了就去隔壁睡一會兒。”唐樘把早餐塞進他懷裡,在他臉頰處點了點,轉身進去錄歌了。
何禮見陸予行神色疲憊,歎了口氣,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錄音棚之間有一層隔音玻璃,監製調試著面板上繁雜的按鈕。玻璃那邊,唐樘站在麥克風前,戴著耳機,衝監製點點頭。
陸予行坐在角落裡,他聽不到唐樘的聲音,一切就像按下了靜音鍵。
唐樘也快二十八歲了。
作為偶像,他的價值在某些人看來,已經開始急速流失。何禮想讓他轉型,這次的專輯主打抒情慢歌,裡面不乏有幾首極其悲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