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空城虛弱的笑了一下,抬手輕輕撫上墨衣冰涼的臉頰,染血的嘴唇瑟瑟發抖,拚盡最後一絲力氣顫顫巍巍的笑著說∶”弟……回家了。”
神形俱滅,連那區區肉身也留不下。
墨衣伸手撈了撈,隻勉強接住一捧空氣,虛無縹緲,什麽都不剩。 ”等以後長大了,我來保護哥哥!” ”你隻管在爹娘膝前盡孝承歡,繼承宗主之位的該是哥哥這個長子。 ”你就當個無憂無慮的小少爺吧,將天雪宗發揚光大的重擔,自有哥哥來扛。
天空烏色蒙蒙,大朵大朵的雪花從蒼穹灌溉而下。
他生於天雪宗,死在天雪宗。
凡間有種說法,死在外面叫做身首異處,魂魄無依無靠只能到處飄零,成為漫無目的的孤魂野鬼。
沒有黑白無常來接,也沒有投胎轉世的機會。
可笑又諷刺。
這就是所謂的,落葉歸根吧?
破冰盞,十二神器之一。
此寶的本意, 乃血族兄弟相互扶持,同進退,共生死。
可惜,卻被尹亭玷汙,惡意利用,骨肉相殘,造成如今這般惡果。
誰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意外。
得知真相的尹空城痛不欲生心系弟弟,竟在眾目睽睽之下舍身去擋天罡劍陣,落了個灰飛煙滅永不超生的下場。
而那尹空訣雖然也被天罡劍陣波及死了,但好歹逃過了魂飛魄散的命運,他是可以輪回轉世的。
狂風驟雪依舊下個不停,直到日出東方,天色大亮,尹喻仍舊跪在白雪皚皚的地磚上,江小楓多次來勸說,尹喻目光呆滯一語不發,好像根本聽不見江小楓的聲音。
顏如玉蹲在遠處的石墩上跟著抹眼淚,煤球怎麽安慰都沒用。
溫知新站在廊下輕歎口氣,心裡同情,偏偏又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求助周羽棠∶”閣主,尹求索莫不是患了離魂之症……”
江小楓撐著傘從遠處走過來,紅著眼圈朝周羽棠輕輕搖頭∶”三天了,滴水未進,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周羽棠接過油紙傘,走到面色慘白的尹喻身前蹲下,舉過傘蓋過尹喻的頭頂,並未多說話,只是安靜的看著他。
尹喻迎上周羽棠的視線,看著看著,忍不住慘笑一聲,道∶”幹嘛這副表情,又不關你的事。
面容憔悴,嗓音沙啞 ,再無往昔狂肆放蕩少年的半點朝氣。
遍嘗荊棘坎坷 , 歸來已不複少年。
周羽棠感覺既無奈又悲傷,他開始懷念初到太上仙門,初到踏雪峰時的日子了。那段時光慵懶,自在,輕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午時在”食天”相聚一堂,說說話聊聊天,無憂無慮。
可萬事永遠不會一成不變,放眼望去,早已物是人非。
清冷矜貴的大師姐,攪亂風雲,一腳踢翻仙魔二界的平衡,化身罪獄首領揚長而去。萬人之上的公子陸盞眠,本是前途無量的仙道新秀,如今自甘墮魔,在空濠小築執掌掩月樓。震古爍今的謝煬,本該成長為仙道的泰山北鬥,未來的中流砥柱,奈何造化弄人,他成為了夜宮聖使,再也無法回到太上仙門了。
清泳掌門此番受創必須閉關潛修,太上仙門也要面臨群龍無首之境。
尹喻的一身銳氣被剝皮抽筋,先是師父,後是親爹,多番周折只剩下傷痕累累。
周羽棠凝望著他∶”抱歉,沒能幫上忙。 ”關你什麽事,當時那個局面誰都反應不過來,再說了……。” 尹喻扯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你是鳳凰,不是神仙,你再厲害也只能救活瀕死之人,而非叫死人活過來。
尹喻仰頭望天,白雪落到眼睫之上,濕濕涼涼融化成水,看起來像哭一樣。 ”起死回生的復活之術有違天道輪回,是根本不被允許存在的。”
如果尹喻就此大哭一場,大鬧一頓,周羽棠反倒能松口氣。偏偏他這副樣子,真叫周羽棠心神不寧,甚至感覺到了毛骨悚然。
要知道,尹喻去了太上仙門一趟,經過了仙魔大戰,確實有所成長,但說到底他只是個十八歲的少年。而且他骨子裡桀驁不馴的狂妄勁兒是改不掉的,他天不怕地不怕,不畏強權不屈艱險,固執、頑皮、甚至有時會表現的極為幼稚。
可他現在居然無比冷靜的跪在這裡講道理!一副看清了生死,被天道給玩壞了的模樣!
這正常嗎?這不正常!
好端端的過生辰,明明很開心很放松,還跟朋友約好了去昆侖獵雪兔。誰承想魔修突然攻進來了,來的還是墨衣那種重量級魔頭,偏偏這大魔頭還是他親叔叔,擱誰身上誰受得了?
莫名其妙冒出個親叔叔,莫名其妙知道自己爺爺有多喪心病狂,莫名其妙親爹因為愧疚跟親叔叔一起死了,這所有的一切,就發生在短短兩個時辰之內!!!
遠處的溫知新已經開始害怕了∶”江姑娘,他,他該不會一個想不開,生出心魔吧?”
江小楓臉色一變,戰戰兢兢道∶”不,不會的,尹師兄很堅強的……。”
溫知新急忙跑過去,心急如焚的整理了下語言,膽戰心驚的勸說道,”少宗主,你若實在難受就哭出來,千萬別憋壞了。…。”
尹喻看向溫知新,後方的顏如玉突然跳起來,渾身炸毛,把身旁唾沫星子都磨沒了的三尾黑貓嚇一跳∶【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