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不知道,顧大人。”江崇低聲說,“我上一任……”
他停住了,面露恐懼之色,像是想起了什麽極為可怖的場景。隨後他搖搖頭:“……算了,沒什麽事。”
他提到上一任龍驤衛副統領,倒是讓顧忱猛地想起,蕭廷深剛坐上龍椅的第二天,宮裡確實處死了一個龍驤衛。聽說是被活活打死的,但什麽原因卻不太清楚。他不由自主又瞥了江崇一眼,這位龍驤衛副統領嘴唇都白了,就算在桐山沉船的時候,顧忱都沒見過他這麽害怕的一面。
他默默地想,哪怕蕭廷深最終要遷怒於自己,他也不能讓蕭廷深再亂開殺戒,更何況前世江崇就是因他而死,他怎麽能眼睜睜看著他再次重蹈覆轍?
可蕭廷深那喜怒無常、禽獸不如的臭脾氣哪裡是能聽進去勸告的。他必須得想個辦法,盡量淡化這件事,最好能直接遮掩過去。
想到這裡,顧忱停下了腳步:“魏公公,我想起我忘了一樣東西在馬上……”
魏德全不疑有他:“那奴婢在這裡等大人,還請顧大人快些。”
顧忱點點頭,沿著來時的路飛快離開,直到轉過一個僻靜的拐角確定魏德全等人看不到他了,他才動手解開了上衣,露出自己受傷的右肩。
裹著傷處的白布上沾著絲絲血跡,應當是傷口又裂了。由於傷口太深,當時在桐山他們幾人身上帶的藥無論如何都止不住血,只要顧忱有大動作就會裂開,一來二去顧忱也懶得管它了。結果直到現在,這道傷都依然在滲血。
顧忱隨手又多纏了幾圈布,直到把血跡都蓋得看不見了才住手。隨後他系好衣服,快步走了回去。
“好了。”顧忱對魏德全微微一笑,“魏公公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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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很快就到了甘泉宮門口,守在門口的是一個紫衣小太監,一見到幾人,他立刻躬身行了一禮。
“陛下請顧大人先隨奴婢進去,江副統領和趙大夫請稍候。”
他口齒伶俐,語速極快,劈裡啪啦說完就對著顧忱一躬身,示意他隨自己來。顧忱跟了上去,兩人穿過甘泉宮極長的走廊,向另一頭的方向走去,眼看已經錯過了書房,再往前走就是寢殿,顧忱忍不住道:“陛下要在哪裡見我?”
“陛下在寢宮。”小太監清晰地說。他停在寢殿門口,一推門:“顧大人請。”
顧忱遲疑了一下,才邁進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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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和他上次來的時候沒有什麽不同,中間那張楠木小桌子已經撤走,室內點上了龍涎香。蕭廷深正在窗前站著,聽到門口響動,他回過頭來。
“你來了。”蕭廷深說,“進來吧。”
顧忱慢慢走到了屋子中央。
蕭廷深的臉色有些憔悴,仿佛連續幾日沒有睡好覺了,眼睛下面一圈濃重的陰影。他整個人都好像瘦了許多,側臉線條冷厲,宛如刀削。
他向顧忱走了幾步,平靜說道:“朕看看你的傷口。”
他果然已經知道路上發生了什麽事了——這個念頭自顧忱心中一閃而過。他微微錯後一步,轉過身面對著蕭廷深,微微行禮:“勞陛下費心,臣沒事。”
蕭廷深挑起眉,明顯是不相信的模樣。顧忱索性用力活動了一下右手,轉了一圈還揮了一拳。他明顯感覺到被層層布條裹著的右肩傳來一陣劇烈疼痛,但依然向蕭廷深笑道:“臣真的沒事。”
蕭廷深還是沒答話,隻定定看著他。少頃才緩緩開口:“衣服解開。”
“陛下,臣無事。”
“解開。”
“臣——”
蕭廷深失去了耐性,猛地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扯顧忱的腰帶。顧忱慌亂之中向後退去,足跟踢到了床榻,兩人一齊跌在床上,滾作一團。
“別亂動!”蕭廷深低聲喝道,“朕不想傷你。”
他硬是把顧忱按在了榻上,一隻手粗暴地扯開了他的衣服,露出裹著層層疊疊白布的右肩。顧忱生怕他去扯,連忙向旁邊躲,一邊躲一邊說:“皇上您看這不是包得好好的?”
蕭廷深險些被他氣笑了:“你把朕當傻子玩?你身上有傷還強忍著,以為朕看不出來?別亂動!”
他又暴喝一聲,手上用了幾分力,連同腿也用了力,硬是把顧忱夾在了自己和床榻之間。他懶得再聽顧忱廢話,三下五除二就解開了白布,猙獰可怖的傷口頃刻間暴露在眼前。
蕭廷深氣得音調都變了:“這就是你說的沒事?”
他瞅著那道傷,心疼得手微微發顫:“江崇不是保護你嗎?就保護成這個樣子?趙仲齊不是大夫嗎?他是怎麽給你上的藥!?一群死人嗎!?”
顧忱越聽越是不對,生怕他一怒之下把江崇和趙仲齊都砍了,連忙說道:“不怪江副統領和趙大夫,是臣自己沒注意才裂開了。”
蕭廷深瞥他一眼,扯了扯嘴角,拿出一個青釉小瓷瓶,口氣十分不善:“老實點,朕給你上藥。”
顧忱臉騰地一下紅了:“陛下,這不合禮法——”
“你給朕閉嘴。”
蕭廷深粗魯地拔開瓷瓶的塞子,倒出一些粘稠的、金黃色的液體。顧忱不由得心一抽——他在趙伯庸那兒見過這種藥,那位老大夫花了小半年的時間才湊齊藥材,又花了整兩個月才配置成功,然後沒舍得用,賣了,據說一瓶就價值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