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樹林區黃金街道175號，是蘇珊·奧利弗的家。

　　發布兼職的人ID很熟悉，應該是蘇珊的丈夫打不通她電話，又通過新聞知道她工作不順利，猜測她可能在老地方買醉，就請人幫忙跑一趟。

　　李察遞過來一個袋子，女警探打開一看，果然是一套衣服和保鮮膜包裹的一份三明治。

　　“他加班已經結束了？”

　　蘇珊·奧利弗咕噥。

　　這個距離下李察能聽清，回答：“不，您丈夫並不在家，我接下單後，他私信了我放備用鑰匙的地方，要我自行去取一套女士衣服和早餐……我沒有動別的東西，您回家後可以檢查。”

　　“好的，謝謝。”徹底清醒的蘇珊·奧利弗說，掏出手機給丈夫發了條消息。

　　沒過幾秒，李察的手機發出叮咚一聲，提示他對面確認交易完成。

　　這個宅男收起手機，對女警探點點頭，就要轉身離開。

　　“哎，等等，李察先生，”蘇珊·奧利弗喊住他，“可以問一下……您平常難道靠接這種單子……呃，靠這個謀生嗎？”

　　昨天回署裡後，她專門調出過李察的資料。

　　陌地生市本地人，父母原本都是巧克力工廠工人，但離婚後一方離開了陌地生市，另一方在五年前病逝。

　　李察現年二十九歲，職業一欄上填寫的，是無業。

　　蘇珊·奧利弗原本猜測，李察或許是惡魔獵人一類隻存在於長篇爛尾電視劇的人物，結果今天一睜眼，發現他在乾跑腿。

　　太奇怪了，莫非在這個科學大行其道的時代，惡魔獵人獵殺惡魔賺不到幾個錢，得乾些兼職補貼家用？

　　蘇珊·奧利弗作為警探的本能促使她深入探究，而且，她根據昨天的印象做出判斷，即便她的詢問過於逾越，李察較為軟弱的性格可能也不會拒絕。

　　“哎，這個東西……”

　　果然，宅男肥胖的臉上露出想要拒絕的表情，嘴上說的卻是：

　　“要怎麽說，那個，我沒有工作……”

　　蘇珊·奧利弗裝作沒有調過他資料，仿佛恍然大悟地笑了笑。

　　“哦，啃老族？”

　　李察：“……”

　　李察：“……不是。”

　　女警探露出茫然臉色。

　　李察冷靜下來，反問：“為什麽一定要工作？”

　　萬萬沒想到得到一個這樣答案的蘇珊·奧利弗，“啊？”

　　宅男掰著手指給她算：

　　“人活下去只需要滿足吃喝住就行，我住在母親留下的舊公寓裡，有床可以睡，也有過去的舊衣服。食物可以靠免費的巧克力，廉價的維生素片，喝可以靠撿遊客沒喝完不需要的礦泉水。這樣我不需要給公寓交水費，交電費就夠了。而電費的話，可以兩三天給人跑個腿，就像今天。”

　　女警探瞪大了眼睛。

　　“人哪裡能只靠吃巧克力活下去？！”

　　於是李察也茫然看她。

　　“巧克力富含糖和脂肪，又不要錢，為什麽不能？”

　　女警探張大嘴巴。

　　這實在是難以理解的生活方式，即便能活下去，難道他沒有理想，沒有目標，不需要娛樂，不需要社交嗎？不過某種意義上又解釋了李察為什麽會是現在這個體型。就是蘇珊·奧利弗感覺自己很可能酒還沒醒，不然為何會臆想出這樣接不上線的對話。

　　“這樣的話……這樣的話……”她正直的本性督促她對面前的年輕人訓話，“這樣是不行的……你依然在啃老，因為你母親給你留了一間公寓。你這樣的人多了，社會就無法維持下去。人依賴社會運轉存活，就像你吃到的免費巧克力，也是巧匠辛苦做出的東西。你這樣的話……”

　　“社會能不能維持，難道會是我這樣的小人物決定嗎？”李察抬眼問。

　　他軟弱卻冷漠地繼續說：“一輩子打工賺錢，社會就會許諾我一輩子平安的報酬嗎？”

　　女警探愣住。

　　李察趁這個機會，避之不及地轉身離開。

　　有細細笑聲跟著他離去，聽不見的蘇珊·奧利弗原地呆呆坐了一會兒，突然一拍額頭。

　　“我替他擔心什麽，聯合商會可是會給他發百萬獎金的……”

　　想了個明白，她搖搖晃晃站起來，抱著裝衣服的包裹，去廁所。

　　昨晚灌下去的酒精早就堆積在膀胱中，坐在馬桶上，女警探打著哈欠滑動手機看新聞，下一秒手機就砸在廁所肮髒的瓷磚上。

　　本地欄目上，有兩條醒目的標題。

　　《中心區列提西亞大廈因火災焚燒殆盡，事故原因正在調查中》

　　副標題——極大可能人為縱火？

　　《愉悅巧克力將因配方摻夾違禁藥品被法院提起公訴，配方擁有者瓦倫先生和聯合商會副主席庫克先生目前無法聯絡》

　　副標題——愉悅巧克力從昨日起已停止生產，復工之日遙遙無期。

　　蘇珊·奧利弗沒有去撿手機。

　　她想到破產的聯合商會可能沒錢贈送百萬獎金，想到今後陌地生市會不會沒有免費巧克力吃，想到失去愉悅巧克力產業這一大稅收支柱後，市政廳是否能發出警察的工資……

　　這座城市已經失去了礦脈，且交通不便，又沒有任何特長。

　　貓爪推下滾球，衰亡才是永恆的未來。

　　***

　　【歡迎回來，調查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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