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玨發了號令,幾乎所有的江湖人都在城內搜尋洛銀河的蹤跡,映禪一眾人極為小心的護送他往河流下遊藏身——清波河下遊有一處濕地,長滿了蘆葦荻花,水陸交錯,縱橫複雜,極為適合藏匿。
沒想到,半路就被發現了。
隻得邊打邊退,可梁玨手下的江湖高手卻越聚越多。映禪眼見行跡暴露,一支響箭打上天空,這是他與李羨塵說好的。
洛銀河倚在濕地的一塊大石頭上,看映禪和護衛他的一眾人身上都掛了彩,低聲道:“對不住……各位了。”
映禪沒說話,反而一名護衛道:“洛大人這是哪裡話,大人隻身入城的大義,我等敬佩。”
洛銀河還待說什麽,映禪嘖了一聲,接過話茬低聲道:“留點兒力氣,跟你的阿塵叨叨去。”
洛銀河莞爾。輕咳了兩聲,震得傷口劇烈的疼,他左手不停的發抖,不能自已。
前方一個探路護衛回來,低聲道:“他們往這邊來了,馬上就到這裡。”他肩上挨了兩刀,深可見骨。
話音剛落,不遠處濃煙滾起。
映禪驚道:“不好,他們要放火逼咱們現身。”
濕地上連成片的蘆葦蕩,下半截蘆葦濕潤,火是燒不起來的,但蘆葦和荻花的尖端卻乾爽,風助火勢,頃刻起了一大片火光。
若是繼續躲在蘆葦深處,再過不了太久,便要被濃煙熏嗆,可若是出去即刻便要遇到那些江湖高手——拋開私情,於戰事而言洛銀河也萬萬不可再落於梁玨之手,讓李羨塵受要挾。
“再往裡去是什麽地方?”洛銀河問道。
映禪向裡望了望,道:“沒路了,是清波河。”
洛銀河緩一口氣,道:“能不能從水路遊出去?”
映禪搖頭,道:“那邊水下有很多暗流,況且你現在的身體……我已經打了信號,再支持片刻。”
是了,洛銀河看著遠處的濃煙,忽然笑了,道:“在下掐指一算,今日……諸位有驚無險,若是萬一算得不準……”
他話未說完,便聽見不遠處一人呼喝道:“在這!”說話這人正是曹離。
曹離兩個起落,攔在眾人面前,身後一眾江湖人,頃刻將洛銀河幾人圍在當中。
曹離道:“給我殺。”說著,便向前衝來。
映禪雙掌一翻,兩柄短刀握在手中,擋在羅銀河身前。他正嚴陣以待,結果下一刻“砰——”一聲響,洛銀河手銃的槍口從他腋下伸出來,一槍正中曹離膝蓋。
曹離本已經躍在空中,千鈞之勢一刀下劈,萬沒想到洛銀河突然下黑手,陡然中槍,平衡不穩,倉惶滾落在地。映禪看準機會,一刀封喉,將他了結了,言道:“銀河,你是和尚嗎,不殺生?”
嗯……就……也不是。
映禪帶來的人,雖然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好手,十余人被三十多個江湖人團團圍住,一時間並沒有敗相。
加之以命相搏,每個人都下手不留情,反暫時將對方製衡住了。其中一個侍衛,見洛銀河手銃用得很好,子彈卻要打盡了,從自己腰間解下一柄□□,遞給他,道:“洛大人試試這個。”
可他忘了,洛銀河左手廢了,單手如何上箭……
洛銀河苦笑,努嘴向自己左手示意,道:“不濟啊。”說著將還剩下兩顆子彈的手銃插回腰間,一指那人配刀,道:“不如借我這個。”
他手執長刀挽了個刀花,越是到這時候,精氣神越是不能輸。
誰小時候還沒做過個武俠夢嗎,如今可不就實現了。然快意恩仇背後往往是難言之隱、陰謀算計、生死相搏,個中滋味,看官過客,又怎麽能切身體會得。
洛銀河單手一刀擋下一人由上而下的奮力一劈,眼見己方的侍衛重傷了幾人,對方的高手卻越來越多。
映禪也已經受傷了,眾人都在奮力護著他——他忽然覺得自己何德何能?
他身上也已經又不輕不重的挨了幾刀,每一處傷都不致命,但加在一起,如滴水穿石,李羨塵留給他的傷藥,終究不是仙丹,藥力已經敵不過重傷脫力……
“都住手!”他大喝一聲。
人的決絕,會透過聲音傳達給周遭的人,斷喝之下,眾人都住手了,全都看向他。
他頭很疼,又暈又沉,沉聲道:“你們現在……誰是首領?”
一個中年人上前道:“先生想怎樣?”
“梁玨讓諸位……找我,當真……生死不論?”
“先生若肯和我們回去,自然是好的。”
映禪頃刻就知道洛銀河不忍心看自己和一眾侍衛舍生護他,朗聲道:“銀河,你莫辜負了……”
誰料,洛銀河下一刻橫刀在自己頸間,道:“我辜負了他,便在三生石前等他,可我累及你們,拿什麽還?”
他自然知道,若是此去定然十死無生,在三生石前等他……能嗎,還是永遠一紙相隔?
那領頭人喜出望外,道:“這樣最好。”說著便要上前來製住洛銀河。
怎料下一刻,他被一劍穿心,身子軟軟的倒下。
沒了這人對視線的阻礙,洛銀河眼見李羨塵正站在那人身後,冷著臉看他——剛才自己說的話,他自然是聽見了的。
洛銀河心道,完了,愧疚的笑笑,緊繃的神經卻好像終於能休息了,身上的傷頓時都造作起來,痛感瞬間爆發放大……腳下一個不穩,就要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