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卻在…獨自求生。
在那一瞬間, 賀遠章忽然意識到他究竟錯過了什麽。
即便他回來了, 他陪著齊然, 他們看起來親密無間,但在少年心中,他其實早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賀遠章向來溫和的神情幾乎要維持不住,他心疼得厲害,顫抖著彎下腰來,抱起昏迷的少年。
少年不安地掙動,想要睜開眼卻看不清眼前的人,雨水落在他的臉上,他模模糊糊地,好似聞到了一陣熟悉的木質香氣。
“哥哥……”少年哽咽著,蜷進了男人的懷抱裡,“你終於回來了……”
鑽心的疼。
十二年了,齊然早已不是當年青澀單薄的少年模樣,可是還是齊琛,只有齊琛…才會讓他露出這樣的神色。
賀遠章不知道自己該露出什麽樣的表情,只能趁著齊然閉著眼,任由自己臉上失去了溫柔的笑意。
長久的沉默。
“驕驕……”男人垂下眼,“你們早就沒有任何關系了。”
法律上的,血緣上的,他們早就沒有關系了。
這一切,早就在十幾年前,被處理得一乾二淨。
齊然歎了口氣,他沒有睜開眼,卻慢慢地,慢慢地伸手抱住身上的人。
男人的身軀熟悉而溫暖。
齊然把頭靠在賀遠章的頸側,深吸了一口氣,神色漸漸平靜。
“是……早該結束了。”
*
第二天下午,齊然約了齊琛見面。
他們在賀家的花園相見。
與齊然的沉靜從容相比,齊琛看起來倒是沒了那種一貫的淵渟嶽峙,深不可測。
他了解齊然的性子,早就做好了齊然對他避而不見的準備,也大致想過之後該怎麽辦,可是這一次會面卻太出乎他的意料,反而讓他心裡生出一些不祥的預感。
而事態也果真如此。
齊然的語氣平和而冷淡,“齊先生。”
“我們之間就非要這麽生疏嗎?”齊琛的眼裡露出幾分苦澀,“驕驕,我寧願你像在小世界那樣討厭我。”
齊然冷靜地看著他,他往常是極愛笑的,那雙生得極好的眼眸笑起來似乎有星星墜落,可是此刻只剩下了一片幽深。
他攪動著杯中的咖啡,看起來對齊琛的話沒有一點觸動,也沒有回應,“你應該知道我今天找你是為了什麽。”
齊琛一怔,深深地望著他。
明明兩個人的距離不過咫尺,眼前人觸手可及,可他卻仿佛看到了無法跨越的鴻溝。
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摻雜了無數的人與事。
他挺直的脊背卸了力道,忍不住苦笑一聲,“驕驕,當初我是真的沒有辦法。”
“我知道,”齊然看住他的眼睛,臉上沒有怨懟,而是一種置身事外的冷靜,“這不是你的錯,而是這個世界的陰差陽錯,但是我們都變了,你明白嗎?”
他一字一句,仿佛早就經過了深思熟慮,說得沒有半點停頓,“我不是那個沒了哥哥就活不下去的齊驕驕,你也不再是我的哥哥。”
“我是啊,”齊琛心裡繃著的那根弦斷了,聲音啞的不成樣子,“我還是你的哥哥啊,我知道我錯過了很多時間,可是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我已經盡力了,我只能去爭,讓你活下來——”
齊然嗤地笑了一聲,“你知道謝涼嗎?”
齊琛一怔,血色迅速從他臉上褪去。
他怎麽會不知道齊然在幾個小世界的經歷,而謝涼,想要讓齊然活下來,一手策劃了謝臣的“背叛”讓他渡過情劫,又算計了太多東西。
“可我和他不一樣,”齊琛深吸一口氣,麻木地重複了一遍,“我從沒有算計你,也沒有排除異己的私心……”
“是,”齊然淡淡點頭,“你沒有做這些,可是在我看來你們也並沒有什麽不同。”
齊琛愣住了。
他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寒意自腳底衝入肺腑,順著血管迅速蔓延,讓他幾乎失去了呼吸的本能,可是他的視線還是緊緊地鎖住了齊然。
他在倏忽之間猛然意識到了什麽。
“很奇怪嗎?”
齊然輕飄飄地笑了一下,“因為你們都很想讓我活下去。”
“可是哥哥,”他終於叫出了這個稱呼,卻沒了半點過去的依戀,只剩下幾分漫不經心,“我早就活膩了。”
人生百態,世情冷暖,他看過了,也早就活夠了。
被系統綁定之後,他也沒想過要活著回來,或許哪一天累了,就那樣結束了。
可是齊琛偏偏要救他。
還有晚了十三年的,真相。
齊然疲倦地歎了口氣。
他收了方才那副嘲諷的臉色,微垂的眼眸看住齊琛,顯得平靜而認真,“你知道嗎,在說這句話之前,我是有點想報復你的,我想讓你知道你的自以為是,我不需要你的拯救,可是說出來了,我又覺得很沒意思。”
“……哥哥,我們都變了。”
他的語氣平和得像是個原諒了所有的亡者。
可不該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