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劍宗山門的謝涼心情激蕩,腦海裡反覆回放著方才的情形,腳步不知不覺地慢下來。
他忍不住想起齊然的眼神,想起那張清冷端麗的臉,想起對方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又想起之前在院中看到的那一幕……
他想著想著,神色愈來愈沉,臉上常掛著的笑容也逐漸被陰鬱取代。
終於,在一個拐角,謝涼的腳步猛地停住。
他憑什麽要走?
他有什麽可心虛的?
齊然都能為了那個逆徒不管不顧,做出這麽多荒唐事,他怎麽就不能說了?
更何況……
謝涼眼底的暗色一閃,慢慢斂去臉上的陰霾,又掛上一貫的笑容,轉身朝來時的路去。
只是這一次,比先前的速度還要快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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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他的身影又重新出現在兩人面前。
這一次他沒有掩蓋自己的氣機,明目張膽地昭告自己的存在,剛臨近昆吾峰時便被兩人發現。
謝臣看了他一眼,沉著臉往前一步,“你又回來做什麽?”
謝涼像是沒有注意到他的戒備,淡淡地笑了,“我說了,要在你這裡住一陣。”
謝臣冷漠拒絕,“不可能。”
謝涼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被拒絕也不惱,難得好脾氣地解釋:“因為生機的緣故,下一卦需要借助你的氣機,我不得不與你接近。”
他擺著一副挑剔的神態,“不然你以為我想和你共處一地嗎?”
謝臣卻絲毫不受激將,目光掃過他的臉,從容地糾出他話中破綻反駁,“我從未聽說過,天機樓還有這樣的說法。”
“那是你孤陋寡聞。”謝涼反唇相譏,“你若不信,那便罷了,也省得我損耗心神。”
謝臣正要開口,卻聽齊然道:“讓他留下吧。”
謝涼唇邊的弧度悄悄上揚。
齊然卻沒看他,也沒用傳音入密,直白地對謝臣道:“魔子的事更重要,想必天機樓主也不至於拿此事玩笑。”
謝涼的笑意隨著話音逐漸消失,嘴角往下撇了一下。
他的臉色令人捉摸不透,“你怎麽知道我不會?”
齊然抬起眼,凝視著他,“你會嗎?”
明明他的眼神不帶一絲壓迫,清透得仿佛空無一物,但謝涼反而在這樣的目光無所遁形,那些惡意和反骨像是遇見了天敵,畏畏縮縮地躲進身體的角落,不敢露出分毫。
幾息的沉默。
他別開眼,“我當然不會。”
謝涼說完這一句才意識到自己露了怯,又立刻陰陽怪氣地補上後半句,“誰會像你一樣,分不清輕重——”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凌厲的劍風撲面而來。
謝涼腳尖一點,飛速後退幾丈,手中靈光一閃,折扇打開,輕輕一揮之間落下一個防禦陣法。
但陣法落地不過一息,便被凜冽的劍風攪碎。
謝涼驚愕一瞬,眉頭皺起,同時手指一屈,在扇柄上輕輕一敲,靈光閃爍後那道劍風已然近在眼前,強硬地再一次碾碎他的陣法。
輕微的聲響過後,他額前的一縷發絲斷裂,墜在地上。
謝涼滿臉慍怒,又似乎交雜著不可置信,“謝臣!”
謝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扔下手中的竹枝,“再出言不遜,你就永遠閉嘴。”
“你!”他氣得咬了咬牙,卻忽然注意到不遠處齊然冷淡下來的目光,因為惱怒而熱漲的大腦硬生生地冷了一下。
神智回籠,他更加無法接受自己當著齊然的面敗落,還被謝臣割掉了一縷頭髮。
他張了張口就要惱羞成怒地諷刺,但一觸到齊然的眼神,忽然後知後覺地感到了一絲飄渺的後悔。
他突然意識到。
他方才不該說那句話。
可是木已成舟,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幾次三番對自己冷嘲熱諷的人 。
即便他是世人追捧的天機樓樓主,也是一樣。
齊然收回目光,沒有再看他,也沒有管他們之間的事。
他平白被兩人間的糾葛牽連,對謝臣的態度也淡了幾分,“我先回去了。”
與素日裡差不多的語氣和神態,謝臣卻很快感覺到了他的冷淡,可是他也明白,如果這事放在自己身上,他也無法完全不去計較。
於是他溫聲應道:“好。”
他頓了頓,“抱歉。”
齊然搖了搖頭,錯過他離開。
幾丈外的謝涼看著兩人不約而同地忽視掉他,扯了扯嘴角,卻是難得的沒有立刻反擊。
等齊然進了院落,他才抹了抹額角的血跡,嗤笑了一聲,“不愧是鐵面無情的昆吾劍君啊。”
謝臣不耐地看著他,“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想做什麽?”他撚著指尖鮮紅的血漬,舔了舔嘴角,“我敢做什麽嗎?”
“兄長這麽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我,我可是毫無還手之力,還能做什麽?”
謝臣聽他提到這兩個字眼,眼神動了動,語氣卻還是冷冷的,“我們之間的事,別牽扯旁人。”
“旁人?”謝涼呵了一聲,“我看不見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