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然不以為意, 輕嗤了一聲,“這麽說, 倒是我錯怪他了?”
大道卻不為天道辯解, 或許在它心裡維護法則的天道也稱不上是什麽特殊的存在, 並不需要費心多說一句, “你救了這一界生靈,功德無量——”
“別,可別給我扣高帽子”,齊然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垂下眸笑了一下,“我只是不想讓有些人得意罷了。”
大道不大理解他的情緒,但本來也不需要理解,因而它只是問,“你要見我,是為了什麽?”
齊然頓了一下,抬起眼看向無邊的天際。
那一雙微彎的桃花眼盡是笑意風流,可深處卻透出幾分嘲諷,於是笑意被迷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十分危險的,可怕的鋒芒。
他問:“天道是否無情無欲,無愛無恨?”
大道停頓了一下,仿佛意識到了他即將要說的是什麽,但再開口時聲音依然沒有一絲人的情感,平平淡淡道:“是。”
齊然勾了下唇,又問:“天道有私欲,是否不配再為天道?”
沉默了片刻。
大道發出了一聲縹緲的歎息,“是。”
“一面之詞不可信,”齊然的聲音慵懶而從容,“我們就請天道來對質吧。”
大道頭一次見到這樣無畏的,敢於狀告天道的人,難得將目光真真正正地放在了他這個人的身上。
它說:“如你所願。”
於是下一刻,那隻巨大的眼睛又一次出現在齊然的面前。
只是相比於先前的高不可攀,在本源大道的籠罩下,身為法則執行者的天道也顯得渺小了許多。
當然,天道本就是大道為各方小世界選出的代管者,並非不可替代,在大道的面前,它自然算不得什麽。
不過它與大道是同出一源的平靜,了解原委後對齊然的指控也不惱,淡然地問,“我因法則而生,何來私欲?”
“你當然有。”齊然篤定地說,“謝涼卜算天機從無差錯,那一卦情劫,是你泄露出去的所謂'天意'。”
天道沒有回答,也不驚慌,反而問他,“或許,那只是他為了讓謝臣離開你撒下的謊。”
“雖然他的確讓我十分討厭”,齊然臉上的笑意淡了淡,“但我也了解他,他不會在我的事上撒謊。”
天道看著他,沒有半分惡意,顯得平和而認真,“即便如此,又能證明什麽?”
“你我心知肚明,當時我的狀況與謝臣沒有半點乾系,情劫更是子虛烏有,而你這樣誤導他們,總要有個理由。”
天道一時沒有說話。
齊然繼續道:“謝臣與謝涼,也算是集氣運在身的人,你對他二人不可能懷有惡意。”
“所以,”他頓了頓,“是為了我。”
“你為我創造了一個情劫,是為了讓我修為更進一步,讓我擁有與蘇祗抗衡的能力,更是為了——”
他一字一頓,“讓我救世。”
這番話落下,天道沉默良久,它看了齊然一眼,語氣卻依舊平靜:“如你所言,我所做一切都是為了這方人間,何來私欲?”
齊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可這恰恰就是最大的私欲。”
他擲地有聲,“大道至公,從不因滄海桑田、世道變幻而偏袒任意一方,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為了活下來去努力,去付出一切,可是你,天道,你本來不應該插手。”
“正魔兩方的鬥爭也好,歸元大陸毀滅也罷,這原本與你沒有半點關系,可是世界意識與你同源雙生,就注定了你的不純粹。”
“他私心為氣運之子,而你的私心,”他看著天道,露出了炫目的笑,“是活著。”
“這方世界若化為烏有,天道也將化為烏有。”
“所以很簡單,你想世界意識去死,自己卻不想死。”
天道啞口無言。
齊然卻沒再看這個手下敗將,笑著把目光轉向了大道。
大道看著他,輕輕地歎息一聲,莽莽鍾聲再次響起,而這一次,消失的不是氣運之子與世界意識,而是天道。
最後一道束縛解開。
齊然看著大道,輕輕撫了下掌,“大道至公,果然如此。”
大道對他的恭維沒有任何感覺,但或許是因為實在不能理解,所以明明它該在結束天道後便離開的,卻還是多問了一句話。
“你這樣做,是為了什麽?”
簡單的一句話,卻是兩個問題。
齊然笑了笑,大抵是因為大道幫他解決了礙眼的東西,他的心情好了起來,也願意多說幾句。
他姿態相當放松地說,“雖然下面有些人真的讓我非常討厭,但也還有很多可愛而無辜的人,我到底是一個人,不可能看著他們去死。”
“至於天道”,他微微眯起眼,遙遙地看著地上的一個個身影,“如今界門大開,法則圓滿,大道可以籠罩這世上的每一寸土地,他們不需要偏袒氣運之子的世界意識,也不需要心存私欲的天道在頭頂指手畫腳。”
“這次是運氣好,若是下次,天道站在了滅世的那一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