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君應當知曉,上古時代那場浩劫之後,諸多大妖泯滅於世,天狼族便是其一。”
“血脈斷絕,被諸界遺忘,這本該是天狼族的宿命。”
“但我卻陰差陽錯地流落到鴻泉,被秘境法則製約,神智未開不得血脈傳承,躲過了那一劫。”
少年娓娓道來,“但也正是因此,我神智未啟,數萬年來渾渾噩噩度過,直至遇到道君——”
戎舟頓了頓,神色愈發明朗,笑意中都仿佛泛起了一絲甜味,“遇到道君後,我漸漸覺醒了神智,之後道君將我送回妖族領地,我的血脈才徹底覺醒。”
他解釋完原委,卻沒了方才的大膽鎮定,輕輕屏住呼吸,垂下的眼裡悄無聲息地流露出些許忐忑,“參加收徒試煉並非惡意擾亂宗門秩序,只是實在別無他法,想見道君一面太難,不得已出此下策。”
少年雙手交疊置於額前,身子俯伏下去,“戎舟知錯,請道君責罰。”
一道不容抗拒的力量阻住了他的叩首。
戎舟怔了下,猶豫著抬起頭,卻有些不敢去看齊然。
齊然見狀,修長的手指扣了下桌案:“你該喚我什麽?”
戎舟一愣,隨即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師尊!”
齊然合了下眼,算是應聲。
少年忍不住笑了起來,目光明亮,又叫了聲,“師尊!”
齊然眼裡劃過一絲笑意,在少年的興奮平複些許後,與他交代了幾句,便讓人退了下去。
少年用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他,恭恭敬敬地行過禮,才退出房門。
齊然透過窗戶往外看,就見他剛開始還一步一步走得穩重,後頭卻被門檻絆了一跤,在雪地上滾了好幾圈,他不知怎麽,自己的心情似乎也跟著晴朗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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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場大雪過後,冬日的氣息漸漸消散。
戎舟雖有天狼族血脈傳承,修行上少有困境,但妖族素來不通符籙法陣,他卻對陣法很感興趣。
齊然也擅此道。
他既收了徒,也不吝教他些,況且戎舟生性聰慧,往往一點即通,輕而易舉便能舉一反三。
齊然也逐漸教出了些樂趣,臉上的笑意也多了些。
謝臣沒有再出現過,但漫漫長夜過後,院門前總會放著些物件,裝在四方的檀木盒裡,不知道是什麽。
戎舟最初還會告知齊然,後來見他瞧也不瞧一眼,也逐漸明白,學會了悄悄處理掉,不再煩擾他。
但他的心裡是有過猜測的。
那些盒子,他無意間打開過一件,是極難得的天材地寶,更重要的是對齊然的道途有所助益。
非化神修士不能得。
這樣一來,送這些東西的人未免太好猜測。
而戎舟也還記得,在第一次見到齊然時,他身邊站著的人是誰。
只是齊然不提,他便也不知。
相較而言,戎舟更討厭這個時不時借著公務名義出現在元清峰上的天機樓樓主。
他忍不住撇了下嘴,雙手攏在袖子裡,退到了齊然身後。
謝涼壓根沒分一絲目光給他,笑吟吟地在齊然身側坐下,道,“有一個壞消息。”
他說著壞消息,臉上卻沒有半分凝重,還笑著端過齊然面前的茶盞飲了一口,誇道:“好茶。”
齊然看他一眼,指尖靈光一點,謝涼手上的杯子驟然碎裂,飛濺的玉屑劃過他的手指,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謝涼嘶了一聲,眼眸微斂,半是傷心半是玩笑地道:“阿然這樣子可真是太讓我傷心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看著齊然,伸出舌尖舔過了劃傷的指腹。
戎舟沒忍住瞪了他一眼。
謝涼正好瞥見,淺淺地勾了下嘴角,“你這小弟子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戎舟一下瞪大了眼睛。
他倒也不是第一次這樣的態度,但他壓根沒想到對方不講武德,直接捅到了齊然跟前去。
他張口就要解釋,齊然卻輕輕叩了下桌子,“消息。”
這樣親疏分明,甚至可以稱為袒護的態度讓謝涼忍不住沉默了片刻。
戎舟卻揚起了笑容。
他沒再言語,臉上洋溢的笑卻讓人覺得刺眼。
謝涼看了一眼,垂下眸,收起平日玩世不恭的作態,端正了身子道,“魔子進階了。”
齊然蹙了下眉,目光朝他投來。
謝涼對上他的視線,緩緩地頷首,又肯定地重複道,“他如今應當是化神後期。”
他說得輕易,但連涉世未深的戎舟都明白,這並不簡單。
在上古浩劫之後,飛升之路斷絕,仙道難尋,成就化神極難。
而在化神之上,每一步的進階更為艱難。
齊然上次進階,除卻心境突破的原因,也是有著多年的累積在,才能水到渠成。
而就是這樣,他也不過是到化神中期巔峰。
可是蘇祗化神才多久?
不提戰力,就修為而言,這數萬年來,歸元大陸人才輩出,湧現了許多天之驕子,卻始終沒有人摸著這道門檻。
齊然在這一瞬間,忽然又想起世界意識。
他的腦海中似乎閃過了一點模糊的,零碎的片段。
那仿佛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