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柒一聽他這麽說,那還得了,他當場就要炸了。
他家小仆人都委屈成這樣了,肯定受了很大的氣。
是誰?是誰這麽不長眼睛敢惹他的人!封柒恨不得當場面前就出現那個讓沈恆不開心的人,自己上去打爆他的狗頭。
這下封柒比賽也不看了,直接下了線,把沈恆也從比賽裡拉出來。他把沈恆按在沙發裡,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嚴肅問道:“沈恆,你還認不認我這個主人?”
“認的。”沈恆垂下眼皮說。
“那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了?”封柒又問。
“沒有,主人在我心中永遠是最好的人。”沈恆說。
“那你說,我封柒的人在外面受了委屈,卻不敢告訴我這個主人,讓我替他出氣,這是怎麽一回事?嗯?”封柒拉長了尾音,精致的臉漸漸逼近了被壓在沙發裡的沈恆,目光灼灼。
沈恆任他這麽圈著自己,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後深深地、深深地歎了口氣。
“你歎氣做什麽?”封柒被他這一口氣歎得心裡有點慌,他猶豫著站起來,看著神情裡透著他看不懂的情愫的沈恆,小聲說:“唉,你要是實在不想說……”
於此同時,沈恆開口道:“主人,是我自己的錯。”
“啊?”封柒小小地吃了一驚,然後他理直氣壯地說:“怎麽會是你的錯呢?你平時一向不與人為惡,沉靜包容,溫柔善讓,如果有人讓你不開心了,那肯定是那個人的錯,不會是你的錯。”
“說吧,不管是誰,我都替你撐腰好不好?你總要相信,這個世界上我就你一個真正放在心上的仆人了,你受的委屈,哪怕對方是天王老子,也不值得你忍讓呢。”封柒說。
沈恆意味不明地看著他,眼裡有封柒看不懂的情愫在浮動。
封柒看著他深得不見底的目光,總覺得自己在這一刻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慌感,就像是心裡本來有什麽東西,被人挖了一塊,不疼,平時也沒感覺,但是缺了就是缺了,總想找回來。
他知道自己天生就不擅長理解他人的情感,不然當初也不會被稱作無情冷酷、不管他人死活之人,被人族驅除。
他的確是不擅長和人共情,一些人類的情感,譬如恐懼死亡、同情弱者、相親相愛,對他而言,只是一個他知道概念和原理,卻很難感同身受的感情。
他無法理解那些人的怕死,無法那些人為了弱者的未來放棄強大的機會,也無法理解人類大多數時候的痛苦、悲傷、恐懼。
他不知他們的恐懼,不懂他們的悲傷,也無法理解他們的痛苦。
是了,他就是個無情無心的異類,是怪物。
盡管已經用力去體會,去感受,去偽裝,盡管他也會有喜悅、難過,憤怒,但是在別人陷入莫名的情緒的時候,他仍然只能像一個不識字的野蠻人,苦惱地看著人類們用微表情寫下的天書——他的經驗告訴他,那是哀傷,是憂愁,可是他不懂,他們為什麽要憂愁?
他們在恐懼什麽?又在憂傷什麽?
還有此刻,潛藏在沈恆眼裡,更為深沉的東西,快要衝破封鎖的蠢蠢欲動的東西,那是什麽?
封柒站在沈恆面前,卻覺得他們是在兩個世界,自己或許永遠都不能讀懂他,讀懂他眼裡更深的情緒。
向來如此,一向如此。
不懂,就不要理會好了。封柒垂下了眼簾,掩去自己眼底一閃而過的暗淡。
這時,沈恆輕聲說:“主人想知道那個讓我難過的人是誰嗎?”
“是誰?快告訴我!”封柒迅速抬頭,高興地問道。
“是誰呢?”沈恆輕聲喃喃著,目光幽深地望著封柒,眼裡帶著認真:“是你呀,我的主人。能讓我難過,讓我受傷的人,只有你呀,我的主人。”
“誒?”封柒呆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用手指了指自己:“是我嗎?我做了讓你難過的事?”
他看著沈恆認真的表情,吞咽下心裡的震驚,緩緩點了點頭,表情柔和了一點,說:“那……我可能……是做了什麽讓你不舒服的事,你要是不喜歡,可以和我直說。我很難憑別人的表情分辨我哪裡過分了,我……”
他說得有些艱難:“我一直不太懂得你們的情感,你是應該早就知道的。我要是哪裡做錯了,我可以……”
“主人,我知道。”沈恆打斷他,“那是我自己的問題,主人,那不是你的錯。”
“沈恆你……”封柒忽然不知道怎麽和他說,一直以來,他都隨心所欲慣了,在他的生存法則裡面,沒有對錯,只有強弱。
他不會察言觀色,不體會正常人類的喜怒哀樂,無法和人感同身受,但是沒關系,只要他足夠強,他就可以凌駕於人類的社會生存法則之上,他是這麽認為的,也是這麽做的。
當他被人類從族群驅逐,當他孤身一人深入荒山,歷時十載,自己琢磨出精神力的修煉法則,建立神宮,公開對外招收修煉者,那一刻,他就重新定義了對錯。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自那時起,他就是對錯。
但那都是老黃歷了,他曾經對抗的人族早已消散在歷史的塵埃裡,他現在生存在人類的新歷時代,他孑然一身,被歷史拋棄,身邊唯一還剩的舊人,可以和他講古談史的舊人,對他忠心耿耿十萬年不變的舊人,就只有沈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