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恆的臉上就露出燦爛至極的笑容來，他的歡喜是由內而外的，任誰也看得出他此刻的好心情。

　　沈恆把身子歪過來，在封柒嘴角蜻蜓點水地親了一下，然後不等封柒生氣，就快速板正了臉色，說：“嚴格地來說……”

　　沈恆頓了頓，看了封柒一眼，歎了口氣。

　　封柒的心提了起來。

　　“……一時之間說不清。”沈恆接著說。

　　說完，封柒就給了他一拳。

　　“那就給我說個清楚！”

　　沈恆坐在地上，換了個坐姿，臉上閃過一些悵惘。

　　他抬手用大拇指蹭了蹭封柒的臉，輕聲說：“主人看了我的郵件嗎?”

　　他的手過於輕柔，以至於封柒很難升起反抗他的心思。

　　“看了。”他小聲說。

　　“主人有什麽感想呢?”

　　“感想是……能有什麽感想。”封柒瞥了他一眼，不肯繼續說，生氣道：“你說你的，問我幹什麽！”

　　沈恆笑了笑：“我以為主人會說一句很感動或是別的什麽話。”

　　經他一提醒，封柒倒是又想起自己被騙這麽多年的事，氣呼呼地瞪著他：“感動沒有，氣倒是有一堆。你老實說，你一開始就看出來，我看穿了你的身份了對不對?你明明看出來了你還……你裝好人騙我對你好……無恥！”

　　沈恆把他氣得發抖的手指抓住，蹭了蹭，自嘲：“我也不是不夠堅定，怪主人生的過分好看，一見面就誘.惑了我，害我入魔。”

　　“你還敢說！”封柒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對方又抓過他另一隻手揉揉捏捏。

　　封柒趕緊把自己另一隻手也抽回來，對方懶洋洋地又抓過他另一隻手……沈恆全心全意地和封柒玩起了三歲小孩一般幼稚的抓手遊戲，然而這兩人情之所至，並不覺得這是多麽幼稚的事，反而一臉認真地你來我往，好似是多麽正經重要的事情。

　　沈恆一面抓他的手，一面看似漫不經心地解釋：“一開始上山見你，是在人族那邊受了刺激，父親為你的事整日唉聲歎氣，我氣不過，便想潛入神宮伺機為父親解決你這個心腹大患。但是在神宮大廳見了你，你光風霽月地坐在上頭，瞥我一眼的時候，像我遠眺雪山時常常看見的那一抹雪，和我心中想象的那個無惡不作，殺人飲血的魔頭完全是兩個樣子，不知怎麽的，我又改變了主意。”

　　“我那時就想，是不是父親他們弄錯了，還是有什麽誤會你們沒解開。你這樣的人，恐怕殺人都嫌髒手，怎麽會是他們口中那個殺人如麻，手裡沾滿鮮血要害了整個人族的魔頭呢?”

　　封柒的手一頓，便接了一句：“讓你失望了，可我的確是呢，神宮裡我一言不合就丟出去剁了喂狗的人多了去了。”

　　沈恆凝視他一秒，把他兩隻手一起攏到自己掌心，看著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自顧自繼續道：“你讓人把我打一頓丟了出去，卻並不傷我性命，甚至專門送了我到山下靠近人煙的地方。我在山下養傷，養著養著就想明白了，你其實應該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我父親費盡心機要想辦法殺你，你卻放過我這個仇人的兒子——我不信，你真的只是個邪惡混亂的魔頭。所以我又回來了。我想看看這個傳說中會害了我們整個人族的大魔王私下裡到底是個什麽樣。”

　　封柒也看著自己被他攏在手心裡的一雙手，這一刻忽然福至心靈，不想再整天坐在神龕上冷冰冰的雕塑，心裡前所未有地清醒。

　　這是難得地和沈恆交流的機會。

　　從前的時間那麽多，他們從未有哪天能像現在這樣平心靜氣地坐在一起，說以前那些往事，那時候，他也怕，他也怕，他也演，他也演，兩個人心裡都裝著一隻警鈴，相處時小心翼翼，都生怕不小心動作過大，撞到對方心裡那隻警鈴。

　　警鈴叮叮當當地響起來，看似平靜溫和的局面就再難維持了。

　　只有現在，雙方都扯破了臉，破罐子破摔，什麽敢乾的不敢乾的，該乾的不該乾的，統統都乾過了，再也沒有玉瓶可以呵護，也就不必害怕老鼠。

　　他認真看著沈恆，問：“所以我讓你給我當了三年仆人，你怨我嗎?”

　　“不怨。”沈恆搖了頭。

　　“你肯留我下來，我已經十分驚訝了。”

　　“我那時候是做好了去送命的準備的。”他說，“你留我做你的仆人，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我那時候幼稚些，以為這是你格外對我的愛護，常常偷偷去你冥想室外看你，甚至幻想你是不是格外照看我，故意給我機會學你的本事。”

　　他笑著搖頭，就要說後面的事，封柒冷不丁接了一句：“是啊。”

　　沈恆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察覺到封柒話裡的意思，整個人都蒙了。

　　他的臉在和封柒進來之後第一次開始慢慢漲紅，臉頰上還紅不明顯，整個耳朵卻都已經變成了紅透的蝦。

　　“我……”他的眼睛忽然有些濕潤，有些無措地看著封柒，握住封柒的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

　　“我以為那是碰巧……”

　　“呵，世上哪裡來得這麽多無緣無故的便宜可佔。”封柒冷笑，“你怕是真的在夢裡沒有醒，整個神宮一百仆人，你以為有幾個可以自由在我下榻的地方隨意活動。我練功的時候，整個後院都是禁區，誤入的仆人死得墳頭草都死光了，你當這是你家後院呢，你想來掃地就來掃地，想路過就路過，沒有我的允許，你以為你能活著在我後院呆那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