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這個當初給過他狠狠一刀的種族，他說不上愛，十萬年過去，恨也恨不了多少了，但是要在這種毫無形狀的扭曲異類和人類之間選一個，他還是傾向於選擇後者的。

　　畢竟星網上的遊戲是真的好玩，人類發明的各種食物，也是真的好吃，他在網上瀏覽各個論壇各個地界的時候，常常感歎造物主之奇秀，竟然誕生了人類這樣創造力可怕的種族——給他們一點資源，簡直能翻出花來。

　　很久以前的那個人類種族他不喜歡，也只是不喜歡頂尖上的那一部分，換到整個人類種族上去，他的愛或恨就都顯得可笑。

　　到如今，亦是如此。

　　隻比當年，他還多拿了一些，這次，人族最頂點上的一部分，他還是有一點喜歡的。

　　拿了人家的，總要還。

　　封柒一生一世都不愛欠人家的。

　　封柒一路下潛，終於來到這處大湖的底部，精神力貼著湖底薄薄地展開，無比輕易就找到了那個能量最濃集處。

　　就是這裡，異界空間的明面和暗面溝通處。

　　封柒不知道這所謂的明面空間到底是怎麽來的，明明當年他進入這裡的時候就只有一個暗面，但是很顯然，現在的空間明面已經移到了暗面和地球一方中間，成為異族文明和人類文明的另一個間隔。

　　若將異界空間的明暗兩面和地球文明，異族文明四者做個排列，很明顯，他們的順序應當是這樣的：地球，異界空間明面，異界空間暗面，異族文明。

　　異界空間一體雙位，明面靠近地球，而暗面靠近異族文明，異族要想接觸地球，就只有先進入暗面，再從暗面進入明面，再從此進入地球。

　　如果能斷開明面空間和暗面空間之間的通道……封柒一面想著，一面順著通道進入了暗面。

　　這回他進入的是真正的暗面了，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有一朵小小火苗維系著湖水體積不變大的暗面，而是，湖面波濤洶湧的暗面。

　　封柒一進來就親眼見證了一名巨大的水母樣異族高等精神體的轉換。

　　整個暗面都是暗無天日的，唯有連通了空間通道的地方有這來自混亂空間中的異光照亮小小的一方地界。

　　那名水母樣異族就像一位優雅的女皇一般自水中緩緩起身，千萬道細碎又幽暗的空間之光從湖水下方照射到他身上，水母半透明的身體緩緩飄動著，光線隨著他的起身在他半透明的身體中流轉，好似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

　　湖水的面積也越來越少，當水母長好每一根過百米的半透明觸手，湖水已經乾涸成了一個小水窪，就像一個泉眼，重新開始新一輪的生長，直至體積足以容納下一個精神體……

　　暗無天日壓抑陰冷的暗面沒有誰喜歡，所有轉換成功的異族都去了明面空間，這裡只有水母樣異族一個。

　　封柒隨手斬殺了這名不太走運的異族，，吸收掉對方逸散開的精神力，走到了那一個小水窪前。

　　接著空間通道裡細碎的光，他在平靜下來的水面上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水中的人有一頭柔軟至極的頭髮，細碎的劉海長到眉梢，下面是一副乾淨細致的眉眼，過了十萬年，當初眼角眉梢的放肆和玩弄意味已經少了許多，他更像是被時間磨平了棱角，過盡千帆，只剩下死水一潭。

　　封柒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個笑，卻終究笑不出來。

　　怎麽笑得出來呢?他就是個傻逼，又要被人騙著來貢獻自己了。

　　上次是跪了一夜，這次是睡了一夜。

　　不過好歹，這次，再沒人在他臨終前插他一刀了。

　　他看過了，現在的人類都挺好，遊戲做得好，飯做得好，科技也發展得好，那麽多人，都可以不餓肚子了，想修煉就盡情修煉，想一展風采，聯盟給你辦比賽。

　　他也抽空回去看了那些年輕人的決賽回播，英姿颯爽，真好，真好。

　　他只是可惜自己生的太早，沒有遇上這樣的好時候。

　　封柒抹了一把自己的臉，不知道為什麽摸到了一把濕潤。

　　他又想起昨天下午的時候，沈恆那個傻逼一樣生怕他看不出來的臨終遺言，心想，挺傻逼的，他想暗示什麽呢?暗示他不會再逼他?暗示他，他的所作所為都是有內情的?還是想暗示他，他會贖罪?

　　用他一條爛命嗎?在自己這個十萬年一現的絕代天才面前，他也配。

　　封柒盤腿浮在那處還在繼續冒水的水窪上方，閉上了眼。

　　再割裂一次精神體，他已是輕車熟路，熟悉的痛苦也不再是不可忍受，如果同樣的痛苦，已經承受了十萬年，那麽就應當習慣了。

　　不是不痛，只是可以平靜面對了。

　　封柒記得自己每一個裂痕的形狀，紋路，甚至記得自己撕裂開一處需要多少時間，痛苦讓時間主觀延長了，客觀上，那並不算慢。

　　他的嘴角漸漸上揚。

　　這一次，他再也不用向以前那樣憋屈地死去了，這一次，他的功績，他的恩德，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

　　他已經以封柒的名義給他的朋友【怒龍之想】發了信件，說了自己要做的事情，他在上面留下了屬於自己的高等精神體的氣息，這一次，他救了全人類，他要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封柒——

　　……

　　封柒猛地睜眼，天已經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