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江南那一日,你見到了俞寒洲。】
【當朝宰相,官居超一品首輔,封天下兵馬大元帥,號令三軍的男人,權傾天下,論理,他會是你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似乎是特意去見你,可在見到你的時候,在看到你的反應之後,他又似乎完全不認識你了,不過一個照面便轉身離去,而初見時那仿佛驚鴻一瞥的驚喜,好似從未存在過。】
【你很清楚你不是他要找的人。】
【其實可以求救,他甚至讓人留了金吾衛給你,想拉你一把。】
【從小爺爺就告訴你,當朝宰相是這世道唯一的純臣,若有朝一日走投無路,一定要去尋他。他能救你。】
【可你還是放棄了。】
【原因連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隻記得走水路那段時光,午夜夢回,都是這個男人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太子不可信,不想死就去尋金吾衛」,驚醒的那一刻,又想起六歲之前,太子和你,一道跟著爺爺讀三字經的模樣。】
【毒發那日,你一直在往外嘔血,隻覺得心口疼得幾乎失去知覺,有人來到了你床頭,問你:「要不要走」,你依舊搖頭。滿眼的血淚,你卻還讓他去尋太子,侍女說再多,你也不相信。】
【你不信太子從頭到尾都知情,你不信皇后給你下毒,太子會無所作為。難道十年的相伴只是你的夢境?】
【皇后殺你,那是意料之中。可太子的視而不見,你不明白,想不通,仿佛一夕之間,他說過的每一句要保護你的諾言,他做過的一切,都成了笑話。】
【沒有擔當,更連最後一面都不敢見你。】
所有期盼、眷戀,最終都化為了無盡的憎恨。
馥橙神色平靜地往前走,明明也不過幾步路的距離,卻艱難得仿佛走不到盡頭。
他的胸口血氣翻湧,轉世幾乎已經瘋了,嘶吼著要馥橙進去,親手殺了太子。
腦海中盡是歇斯底裡的吼聲,有不讓馥橙繼續往下說的,有要馥橙停下來的,也有拚命要馥橙快點進去的。
細細密密的汗珠不斷往下滑落,馥橙面無血色,也沒有看一直在給他擦汗,跟著他的俞寒洲。
他只知道他一定要走進去。
這是最後一關了。
仿佛跨越了一個世紀,馥橙越過殿門,穿過靜候著的太醫,來到了太子的床頭。
他低下頭,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太子。
片刻後,馥橙伸出手,疲憊道:“給我一隻發簪。”
旁邊的貴妃見狀,心道:玉的沒準扎不死人,安定侯世子這身板如此單薄,可憐見的,還是金簪子省事。
故而,貴妃將釵子拔了下來,遞給了他,道:“金釵可以嗎?”
馥橙點點頭,將那牡丹點翠金釵捏到手裡。
侍女們在俞寒洲的示意下往後退,一直退到了殿外,關上門。
太醫同樣被請出去了,而貴妃借了發簪後,約莫是擔心被波及,默默尋了張椅子坐下,離得遠遠的。
馥橙沒留意她的動作,隻當她走了。
他攤開手端詳了一眼金釵,握住後,找準角度,緩緩舉起手,閉了閉眼。
旁邊的俞寒洲立刻攥緊了他的手,道:“我來,好不好?”
馥橙搖了搖頭。
他佔據了這具身體,答應了要復仇,就一定要做到。
沒有親手殺了皇后,他的轉世就已經在瘋狂的邊緣徘徊,如果再不順了他的心願,親手了結太子,恐怕轉世根本不會去投胎。
光是太子虐殺的那些長得很像馥橙的替身,就已經夠太子死幾千次,馥橙殺他並沒有壓力,只是到底曾經生長在紅旗之下,他需要更多的勇氣。
“你放心,他不是什麽好東西,我一點也不害怕。”馥橙抿出一個笑,“以前太子送過簪子,應該是十五歲的時候,他一直留著,但是那個後來被我摔了,他很執著於這一點。”
如果不是因為簪子特殊,馥橙寧可拿條鞭子來抽人。
俞寒洲自然知道早點擺脫轉世才是最好的選擇,只是無論如何都於心不忍。
舍不得馥橙害怕,舍不得馥橙手上染血。
“扎一下人渣罷了,反正也沒要求我殺他。”馥橙隻得這麽安慰俞寒洲。
他掙脫了俞寒洲的手,看向昏迷不醒的太子。
體內的轉世又怒吼了幾聲,逼著馥橙往脖頸正中間扎下去。
馥橙抿緊薄薄的唇,手上角度偏了一下,猛地用力往下一摜!
身側的俞寒洲只聽見一聲極為細微的裂帛聲,不遠處的太子就已經被金釵扎穿了鎖骨!
馥橙咬牙將釵子,那地方瞬間血流如注。
隻他並沒有停下,又攥著釵子往下摜,一連在鎖骨、肩膀上扎了十來個血洞,硬生生把太子活活痛醒了過來,才脫力地丟了金釵,往後一倒。
俞寒洲眼疾手快地護住他,將他摟到懷裡,不停地撫著背,啞聲安慰。
“沒事沒事,橙橙不怕……”
馥橙忙搖頭,小聲道:“看看有沒有用先。”
他不可能親手殺人,隻得悄悄改了角度往邊上扎,但轉世分明要求扎穿脖子,馥橙根本沒法確定能蒙混過去。
他脊骨顫抖得厲害,靠在俞寒洲懷裡,看著榻上呻吟不斷的太子。
那幾下扎得深可見骨,即便是深度昏迷都活活扎醒了,馥橙感覺應該能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