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這幾條新法一出來後,出乎那些腐儒預料,居然是一片讚聲。
京中有一“神繡娘子”,靠著一手出神入化的繡技賺下萬貫家資,卻不得不供養著喜歡吃喝嫖賭的夫君,還每每被醉酒的夫君打的遍體鱗傷。
這一日,再不堪受辱的她,在茶壺裡下了砒、霜,準備和那個畜生同歸於盡!卻不承想聽到了新法的消息。
神繡娘子幾乎立刻將茶水掩埋掉,搶過一張報紙反覆觀看,喜極而泣。
她的丈夫賭博,觸犯國法,此不赦之罪一也,毆打妻子,此不赦之罪二也,罪犯七不赦,她這就要告官,休夫!
不是被下堂,也不是被放妻,而是休夫!
為了不把群臣逼的太過,第一次修法的幅度其實並不大,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在民間,還是掀起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變化。
池礫和譚玉書一起接收著新法施行後的反饋,挑眉道:“你和你們皇帝搞這一手,差不多等於向群臣宣戰,不害怕他們一急眼了造反啊?”
譚玉書卻忍不住笑出聲:“池兄,有句話我還是從你們那聽來的,那就是書生造反,十年不成。”
別看雍朝優待文官,讓文官權勢滔天,但那只是皇帝允許罷了。
雍朝官職分離,也就是說我可以給你個官當,俸祿也給你發,但就不給你派活,需要找乾活的人時,隨便編個官稱,想讓誰上,就可以讓誰上。真正做到了皇帝想提拔誰就提拔誰,想貶斥誰就貶斥誰,逼急眼了,先吃不消的肯定不是皇帝。
至於辭職威脅,開玩笑,雍朝優待文人,後備官員多的人想不到,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千萬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至於那些王氏宗親,都被養在京城,根本沒有封地府兵,八十萬禁軍,八百萬個小頭目,除了皇帝,誰也命令不了。
無權、無勢、無兵,拿頭造反,也就嘴皮子厲害點,真要造起反來,“錦雞天尊”都更有威脅。
池礫看著譚玉書難得露出的“王之蔑視”神態,忍不住勾起嘴角:“那你呢,需要多長時間?”
譚玉書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池礫問的是他造反需要多長時間,不由一陣無語。
他可是忠臣啊,怎麽會造反呢!
不過只是純學術探討的話,那就要看地理位置,兵力如何,以及守軍的拉胯程度,總感覺,好像用不了多長時間呢,真不知道應不應該高興。
第98章 不要硬幣
其實雍朝的政治體系, 還蠻科學的,特殊的任用方式、獨立的監察系統,理論上完全可以避免歷朝歷代, 文臣亂政、武人禍國的風險。
但高度中央集權後,無可避免的,也更依賴皇帝的個人能力, 然而皇帝這種東西,從來一代不如一代。
原本雍朝開國皇帝定立的各項制度,是為了適用當時的特殊政治環境。
比如重文抑武, 就是因為當時的大雍剛從藩鎮割據的亂世中緩過神來,國家需要抬高文臣, 打壓武將, 削減武將勢力, 讓其失去作亂能力。
但誰能想到, 後世子孫居然將這條視為金科玉律,一百多年一點不改,以至於朝堂失序,文官遮天蔽日, 武將豬狗不如,武備廢弛得令人瞠目結舌。
那麽大雍的兵少嗎?還不少。
比之歷朝歷代, 雍朝的兵可以說非常多,但可能只有三分之一有戰鬥力,另三分之一是監督這三分之一別造反的, 最後三分之一, 是吃空餉的。
雍朝軍政上另一個創新, 就是采用募兵製而不是征兵製, 百姓只要交了錢, 朝廷花錢替他們雇傭人當兵。
而因為上頭鼓勵土地兼並,產生了大量無地流民,沒地活不下去的人,不得不去吃這份軍餉,根本不愁招不到人。
什麽?當兵的人數太多了,國家養不起?好辦,咱們可以讓軍隊自己經商嘛~
忘了是哪個皇帝在位時,想出的這麽天才的制度,總之既減輕了賦役、也充實了軍備,還解決了流民作亂問題、上面當官的還可以趁機撈點錢,四全其美,美滋滋,就這麽一代代傳下來。
但那些流民當兵只是為了吃這口軍餉,打死打活還不如會拍上司馬屁、會給上司撈錢升職快,拿點工資充數也就算了,誰耐煩給你賣命打仗。
所以哪怕每年的軍政支出能掏空大半國庫,大雍的兵,還是不能打仗。
錦雞天尊反叛的時候,那群官軍連一群扛著鎬頭造反的農民都打不過,還能對他們有什麽指望。
而青州軍民之所以那麽驍勇,是因為他們常年面對北戎鐵騎踐踏,不管是為了活命,還是守衛家園,都要奮起一戰。軍中更是有很多流放的配軍,這些人要靠軍功贖罪,自然拚命。
至於那些養尊處優的守軍和禁軍,可能只有撈錢的時候比較有勁。
譚玉書其實也不是多麽情操高尚的人,非要憂國憂民,但就是說,這樣的國不憂能行嗎?
滿朝文武和皇帝高居廟堂,每天小日子過的老滋潤了,他們是啥都不怕,但譚玉書可怕死了。
尤其是到了現代,了解北宋滅亡史後,他就更害怕了,總感覺他的國家,在步一樣的後塵。
歷代君王不作為,失控的文官集團又隻知爭權奪利,排除異己。
大雍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一條生滿爛瘡、蝕空內裡的老邁巨龍,沒有人知道,在它強大的外表下,是如此不堪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