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終於將他喚醒,鬱沅一下子紅了臉。
夢中的他虛弱地看向青年,眼底恍惚一瞬才認出眼前人是只有一面之緣的衝喜男妻。
當時的顧劭承,因將對方牽扯進這場無望的婚姻中感到愧疚,所以在鬱沅磕磕絆絆提出想讓他幫忙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一是為對方養母安排一場手術對他來說再容易不過,二是出於一些補償的心理,畢竟誰會願意嫁給一個瘋子呢?眼前瘦瘦小小的青年注定要為顧家男妻的身份受盡冷眼。
不過很可惜,他的幫忙並沒有挽回鬱母的生命。
而“殺害”鬱沅養母的人正是他剛認回的親生父親,為了省下七十萬手術費,強行將身體狀態十分糟糕的鬱母,塞給佑和不成熟的肺移植團隊。
鬱沅為此傷心欲絕,原本瘦弱的身體進一步消瘦下去,他原本以為對方只是因為鬱母離世所致,他沒有感受過父母愛護無法感同身受,但文學藝術作品的耳濡目染,讓他可以推測一二。
他想告訴鬱沅現在太瘦了,再瘦下去也許鬱沅熬不過他這個病秧子。
不過張媽總是給他安排了很多課業,他們沒什麽機會見面,他雖然覺得多此一舉,但也知道鬱沅被王家認回前家境貧寒,也許對方很珍惜這樣的學習機會,不然每日留在家中陪他這個病秧子更是虛度光陰。
直到他坐在露台上吹風時,意外看到樓下小花園裡,鬱沅正在一瘸一拐地走路。
費了番周章,顧劭承才將人叫到身前,張媽似乎很不想他們見面。
他坐在躺椅上,看著鬱沅一邊捶著左胯,一邊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向自己,愣是在平整的實木地面上走出沙灘的感覺。
顧劭承覺得他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愛,一聲輕笑引來鬱沅不滿地抬望,不過看了一眼他又快速低下頭,很局促地模樣。
他低低開口:“你腿怎麽瘸了?”
大概是“瘸”字太不好聽,讓局促不安地鬱沅都忍不住咕噥回嘴:“你跪你也瘸啊……”
“跪?”
鬱沅對於顧家的封建糟粕可以說得上是深惡痛絕了,而他也一直以為張媽是聽顧劭承的指令辦事,聞言撇了撇嘴:“對啊……不是,不是您讓我,每天,跪三小時麽……”
他越說氣勢越弱,但一想到他唯一的念想已經滅了,對親生父母也徹底失望,讓他恐懼瑟縮多年的世界也沒什麽好在乎的,又鼓起勇氣狠狠看了顧劭承一眼。
卻發現顧劭承蒼白的面龐上表情很是困惑:“我沒有。”
這次說開後,鬱沅才知道一切都是張媽的自作主張,不過張媽從小帶大顧母,也算顧劭承半個長輩。
最後顧劭承按鬱沅的意願取消了全部的課程,以及每日的上香跪拜。
鬱沅很是感激,閑下來後為了躲避別墅裡高密度的保姆仆從,鬱沅就經常來顧劭承這邊躲一躲,美其名曰是為尊敬的丈夫侍疾。
有了鬱沅的陪伴,顧劭承的狀態一天天見好,不過也只是相較於之前那種渾噩度日的狀態來說。
每次輸液吃藥後,他總是會昏睡大半天,鬱沅就守在他床邊靜靜地窩在懶人沙發裡看書。
兩人一日比一日熟悉,顧劭承清醒後鬱沅就會將角落裡的圓形地毯和懶人沙發,一點點拽得離顧劭承的床邊越來越近。
在顧劭承主動打破僵局時,鬱沅會小心翼翼豎起書脊,探出一雙睜得圓溜溜的杏眼好奇地問他看沒看過這本,最後演變成鬱沅每天都會和顧劭承分享近日在書中看到的有趣片段。
因為藥物作用,很多時候顧劭承的思緒都十分遲緩,但他很喜歡這種從未涉獵過的知識在耳朵裡略過,比他自己躺在床上發呆有趣得多。
而鬱沅就像個話癆小蜜蜂一樣,在他耳邊不間斷地嗡嗡著,偶爾講到一半發現他又睡過去,就會撇嘴咕噥一句:“我猜你上學的時候成績很差吧?”
“這麽有趣的科普都聽不進去……”
全然不像最初面對顧劭承緊張畏縮的模樣,他甚至在病得經常神志不清的顧劭承身上找到了自信。
鬱沅一直覺得自己全身上下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學習能力比旁人稍強那麽一點點,所以升學時為家裡省了不少錢。
可等他進入了雲市第一中學的競賽班後,這一層自信也一點點碎掉,他的聰明勉強和其他人持平,可他的同學們不僅成績優異,其他方面更是樣樣出類拔萃。
在他沒摸過鋼琴的時候,他的同桌已經能輕飄飄說出“十級只是一個開始”這樣的論調。
等他對上了顧劭承,一個聽科普讀物都能睡著的學渣,體內那點為數不多的自信空前膨脹。
當鬱沅再一次在科普引力波後,看到顧劭承昏昏欲睡時,面上浮現出明顯的無奈,他甚至忍不住歎了口氣。
如果嘴角再壓得平一些,就更像他初中班主任念叨葉湫棠時恨其不爭的神情了。
“這麽驚人的引力波都無法打動你嗎?你知道引力波激光探測技術對天體物理、對這個世界乃至宇宙有多麽重重重大的意義麽?”他搖了搖頭,“算了,傳道受業總要因材施教,你如果真聽不進去我也可以換一些你喜歡的。”
顧劭承服用的藥物還沒到強效安眠的程度,被鬱沅這樣一打斷也清醒過來。
他很快發現鬱沅的提問並不需要他的回答,更像是單口相聲的一個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