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打濕毯子拖著顧劭承推開房門時,才發現他們已經置身火海。
在鋪天蓋地的濃煙和火光中,鬱沅還是找到了一線生機。
他將濕毛巾分別綁在兩人的口鼻處,如果他只是一個人,逃離火場保住小命不算困難,但拖著一個昏厥的顧劭承直接將難度拉到最大。
鬱沅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沒能將男人完全撐起,最後只能選擇拖行,汗水啪嗒啪嗒往下砸。
鬱沅邊咬牙堅持還不忘在心裡感歎,幸虧近期生活質量顯著提高,讓他身體壯實了不少,不然顧劭承沉得跟大鐵坨子一樣,他可能拖都拖不動。
處於昏迷中的顧劭承不知道鬱沅拖了他多久,期間躲避了多少燒熔墜落的燈飾木架。
打濕的毯子大半都被裹在他身上,等到了別墅大門前,毯子外皮已經被高溫烤乾微微發焦。
鬱沅的肩膀被燒化的吊燈砸出一大片焦黑的血口,他不是沒反應過來,只不過時間不夠他將顧劭承拖走,就只能生生扛下去。
顧劭承的身體在鬱沅死命地拖拽下,在滾燙的地面上緩慢前行,燒爆的電子鎖發出劈啪的響聲。
火勢太大根本顧不上這樣的小型爆炸,鬱沅用身體一下下撞在滾燙的紫銅大門上。
咚的一下大門被撞開,鬱沅立即回身拖起顧劭承,就在他緊箍著顧劭承沉重的雙腿準備將男人的下半身也悠出門外時,上方的牆面再也支撐不住,轟地砸了下來。
鬱沅的腰腹被死死壓住,嘴裡猛地吐出一口血,灼燒和劇痛讓鬱沅的意識開始抽離,他知道自己沒可能了。
他以為他會很平靜從容,在養母死在手術台上的那一天開始,除了深深的自責悔愧外,他心底還多了一種解脫。
沒有了責任的束縛,他的生命似乎可以由著自己任性逃避,心灰意懶為了活著而活著,哪一天突然結束也沒什麽。
沒曾想,在這樣無望的人生中,意外遇見了一份驚喜……
*
昏迷中的顧劭承不知道鬱沅付出了怎樣難以想象的努力,他是被燒傷的灼痛感疼醒的。
他的左腳也被砸了進去,壓在鬱沅的身下,意識模糊間他感覺腳一直被外力扭動著,直到從縫隙中被完全推了出來。
漫天大火和滾滾濃煙間他甚至沒看清腳下的鬱沅,轟的一聲巨響,一股巨大的衝力將他炸飛。
等他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傍晚。
顧劭承後知後覺意識到最後幫他解開左腳桎梏的是鬱沅,他的頭痛猛然加劇,太陽穴一突一突地抽疼,僨起的血管仿佛隨時都要炸開般。
“鬱沅呢!他怎麽樣了?!”被濃煙熏壞了聲帶,他的聲音嘶啞乾澀。
醫護人員怕刺激到他,試圖暫時敷衍一二,張媽卻痛哭著告訴他:“少爺,小先生沒能走出來……”
顧劭承隻覺得天崩地裂,喉間一股腥甜,身體一歪伏在床邊嘔出一口血。
*
顧劭承瘋瘋癲癲了小半個月,直到阮方洺登門致歉時送來了鬱沅的手機。
“對不起,不論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再說一次,不是我做的,莊園的電路年初檢修過,不可能這麽快就出現老化問題……”
顧劭承卻什麽都聽不見,他摸著鬱沅的手機,隻覺得心如刀絞痛徹心扉。
阮方洺看到後低歎一聲:“手機是第二天在宴會廳衛生間發現的,上面沒有其他人的指紋……”
等阮方洺走後,顧劭承小心翼翼為手機充上電,守在一旁一直等到電量充滿,才緩緩按向開機鍵。
他知道鬱沅的手機密碼,不是鬱沅的生日,因為鬱沅是棄兒,他的生日是他被送到福利院的日期,並不是他真正的生日。
也知道鬱沅此前的手機密碼是220284,後來鬱沅得知他在用四位數密碼,就十分貼心地為他講解:“四位數密碼試對的可能性是萬分之一,六位數就是百萬分之一,破譯時間多出一百倍,而用生日當密碼更是形同虛設。”
鬱沅當時說得很認真,顧劭承也隻好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所以呢?”
鬱沅呲起小白牙嘿嘿一樂:“我送你一組絕佳的數字怎麽樣?”
從此鬱沅的密碼改為220220,他的則被鬱沅改為284284。
220和284是親和數中最小的一對,因為220的因子分別是1、2、4、5、10、11、20、22、44、55、110、220,扣除220,剩余因子加起來的總和為284。
而284的因子分別是1、2、4、71、142、284,同樣扣除284後,剩余因子加起來的總和為220。
這是畢達哥拉斯發現的,象征著二者的靈魂親密無間。
鬱沅認定他這個學渣不懂這些,騙他說是自己的幸運數字分給他……
顧劭承連續輸入兩遍220時,精神已經先一步崩潰,他緊緊攥著手機按在胸口處,他好後悔沒有讓鬱沅知道……他是知道的……
“一切都晚了……”顧劭承神志不清地喃喃道。
之後的日子裡,他幾乎是時刻握著鬱沅的手機,他的身體再次變得非常糟糕,不斷地注射藥劑,每一天都過得昏天暗地。
偶爾的清醒,則會讓他更加痛苦不堪。
心臟太疼的時候,他忍不住去翻看鬱沅手機中留下的一切痕跡,讀書筆記、相冊,甚至是對外封閉的朋友圈,一遍遍摩挲求索試圖想象鬱沅笑著敲擊屏幕、歪頭回憶過往、蹙眉思考疑問的每一個珍貴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