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都在場,王國富,徐晟,方靳,葉醫生,呼啦啦圍了病床一圈,見到我的同時噤了聲。
三個月沒見,男人好像完全變了個人,蒼白的臉色,清臒的臉頰,瘦弱得不堪一擊,除了眉眼還是他,其他的根本不像他。
他太安靜了,安靜地仿佛只是睡著了。
我抬手把所有的紙都甩在了他臉上,王國富想說話被徐晟一把拉了回去。
所有的情緒在見到他時有了潰口,我拚命咬著嘴唇,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滴在床單上,濺成一朵朵水花。
“你這算是什麽意思?我什麽時候教過你這樣哄我了?你知不知道我這樣會更生氣?”
“你不是最心疼我了嗎?現在我快要疼死了,你怎麽不來哄哄我?”
“你起來……你給我起來!我答應你你現在醒來我就不生氣了好不好……”
我拽著他的病服領口,摸到了突兀的骨骼。
“你給我這麽多錢幹嘛……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摸到他冷厲粗糙的臉頰,我終於泣不成聲。
“戚文晏……你欠了我兩輩子,現在就想逃了嗎?”
病房裡的五個男人無聲地看著我胡言亂語,我抓著他的手抹了眼淚,嘶啞著開口:“葉醫生,他什麽時候能醒?”
“抱歉,這要看病人自己。”
“我之前住院時你不是跟我講過嗎?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能讓自己少些煩惱,你能幫幫我嗎?”
“抱歉……我無能為力。”
“如果他一直不醒呢?”
“植物人。”
我的眼前又變得模糊,我又哭又笑地說:“那我只能信他了。”
之後的日子過得飛快又迅速,我再度辦了休學,這種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況且我如今又是一個土財主。
戚文晏的父親來看望過他,見到我時眼裡一片了然,他什麽都沒說,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走出了病房。我並不清楚戚文晏跟他爸聊過哪些,我對戚文晏的事情一無所知,他卻在遺書上寫上了我的名字。
我看著戚父微微佝僂的背影,忽然覺得這個一直遊戲人間風流成性的男人也有老的一天。
楊易也來過,他跟我說戚文晏從來沒有跟他有過太多的肢體接觸,最多只是擁抱,他跟我說不久前戚文晏就跟他解除了包養關系,作為賠償送了他出國,他跟我說戚文晏每次看著他時他總有一種說不出的別扭感,他跟我說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機會了。
他跟我說了很多,他最後說是他錯了,他不該癡心妄想,這樣的天之驕子他根本配不上。
我說你沒有錯,感情怎麽能分對錯,我只是比你運氣好,來早了一步。
楊易拿了紙巾擦淚,聽著我的話又笑了起來,他一定覺得我又在說瘋話,明明最先遇到戚文晏的是他。
送走楊易之後我打了盆水給戚文晏擦身體,其實這種事完全可以找護工做,只是我不願意,戚文晏身體的每一絲每一毫都是我的,我怎麽可以假手他人。
我驚奇於自己接受事物的能力,戚文晏毫無征兆地倒下了,我竟然只在第一天見到他的時候哭了一場。
“你聽到楊易剛才說的話了嗎?”
“你怎麽這麽傻?美人在懷這麽多年竟然還要做柳下惠。”
“那你為什麽對我跟對他完全不一樣?是因為你覺得我就是季清嗎?”
“你還欠了我很多解釋,等你醒來我要一個一個討回來。”
“我知道你找了我三年,你一定很累了,我允許你休息一下,但是一定要記得追上來,不然我就要跟別人跑了。”
我不想爭了,三年前我跟戚文晏爭了這麽久也沒爭出誰更愛誰這個結論,三年後被命運捉弄至今,也沒有得到他究竟還愛不愛我這個回答。
我總是哀歎自己時運不濟命運多舛,把感情這回事端在天平上,把後路早早鋪好,生怕哪天自己吃了虧還能早早撤了身,我卻從來沒有料想過這三年裡同樣有個人,被架在火爐上,每天飽受烈火烹油的煎熬,隻為尋找一個也許根本不存在的人。
我總覺著自己重生過後心境性格眼光都變了一變,卻不想到頭來還是一個不會愛人的自私鬼。
我從來沒為他著想過,不管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
戚文晏醒來也是一個很尋常的早晨。
我跟平常一樣去廁所絞了毛巾給他擦身體,回來的時候見到病床上的人定定看著我。
如黑曜石一般漆黑的眼,他張口問了一個我們初次見面時的問題,聲音又輕又溫柔。
“我們是不是見過?”
我想我一定又哭了,因為我不停地擦眼睛,都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樣。
“我一直在等你。”
如果有一次愛人的機會,我會愛上你,如果有無數次愛人的機會,我還是會愛上你。
你問我如果你不那麽了解我,我會不會一直找下去,我說過我不喜歡回答如果假設的問題,況且這個問題實在太難分析。
如果你不像季清,我又恰好遇見你,或許冥冥之中我還是會接近你,然後再愛上你,不過更大的可能我們會就此錯過。
我一直當你只是走丟了,遲早有一天你會出現,我從沒設想過如果以後漫長乏味的日子裡沒有你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