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靳的嗓門通過無線電波傳到了另一邊,戚文晏把聲音壓得又輕又低,季清捏手機捏得指尖發白。
“季老師,你還在嗎?”
“在。”
“那你不給戚同學一個回應嗎?”
引信將火源引入鞭炮之中,季清在嘈雜的鞭炮聲仿佛聽到了戚文晏壓抑的呼吸聲,火光照映了季清的臉,給他那彷如羊脂玉般白皙的小臉增添了一些妖冶。
“好啊。”
季清眉眼彎彎。
年後戚文晏接手了家裡的公司,他跟季清表白的事情還被王國富一幫人嘲笑了好久,誰會想到馳騁情場這麽久的戚少還會純情的談三個多月戀愛?
半年後兩人經過了熱戀期,戚文晏的工作也穩定了下來,他提出同居的打算時季清想也沒想就點了頭。
可以說,除了見家長,兩人把能做的都做了。
某天晚上聚會徐二還問他們什麽時候結婚,其他人也都起哄,再多的質疑經過時間的沉澱也都被磨平了。
眾人都能看出來兩人是認真的。
季清但笑不語,戚文晏在商界鍛煉了一年多,褪去了紈絝子弟的架勢,越來越有上位者的氣勢,他搖著杯中的酒,臉上看不出喜怒。
“家長還沒見呢。”戚文晏說。
其實在這個問題之前,季清也以為他們能熬到見家長的。
昨晚他們倆剛大吵了一架,具體是什麽原因季清現在也已經記不清了,無非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這一年多以來他們有過無數的爭吵,戚家公司大,戚文晏剛上位,每天都有無數的應酬,戚文晏酒量再好也被車輪戰灌到了桌子底下去,戚文晏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季清也能理解,但照顧酒鬼真不是個美差,一次兩次季清還能忍得住,時間久了季清就直接把他扔在沙發上讓他醉生夢死去了。
昨晚是因為什麽事情來著?
哦好像是因為季清在給戚文晏擦臉時看到了他嘴角邊的口紅印。
季清直接接了杯水倒在了戚文晏臉上,戚文晏被潑醒時頭疼欲裂,年底應酬多,這一個星期他每晚都在酒海裡沉浮,戚文晏抹了把臉,十二月的天,水很冷,季清的語氣更冷。
“解釋一下你嘴角的口紅印。”
戚文晏對季清的行為早已見怪不怪,更過分的事情季清不是沒做過,比如把他的腦袋直接塞進浴室裡的一缸冷水裡讓他醒酒。
戚文晏抹了抹嘴角,果然抹下了一抹紅,戚文晏想了想,可能是酒局裡某個女人趁他喝醉的時候留下的。他抬頭看著季清面若冰霜的臉,放軟了語氣跟他解釋。
季清冷笑出聲,“你上次上上次好像也是這麽說的。”
戚文晏被季清的口氣頂得有些不舒服,每次跟他解釋之後季清都是這麽一副陰陽怪氣的嘴臉,他不能理解談戀愛的時候明明好好的,為什麽同居了之後季清會變成這副模樣。
刻薄,惡毒,小心眼。
“季清,你能不能別無理取鬧?”
說到底兩人骨子裡都是驕傲的人,誰也不會遷就誰,再濃烈的感情也會被生活衝刷成柴米油鹽醬醋茶和無限的爭吵。
每次吵架戚文晏開場就是這麽一句話,季清聽著這不變的台詞,心臟好像被戳了個洞,唰唰的漏著寒風。
季清的語氣像淬了冰,“戚文晏,你是不是嫌我煩了?你是不是後悔了?覺得女人才更適合你?”
“你不想跟我過就不要過了。”
其實以前吵架的時候季清不是沒有說過更過分的話,但不知怎麽這次就讓戚文晏紅了眼,他站起身盯了季清半晌,起身走出了他們的家。
“好。”
這是戚文晏臨走之前留給季清的最後一句話。
今晚是徐二的生日,他們倆接受了邀請不得不來,方靳對他們的事情一無所知,每次問起季清也都搪塞他說過得不錯。
戚文晏借口公司有事先走一步,季清也隨後走了出來。走到酒吧門口,兩人像老友一般交談,像是昨晚的爭吵根本沒有發生。
“我先回公司了,就不送你了。”
“嗯,我回學校了,反正離這裡不遠。”
兩人背道而馳,季清走在馬路上,大衣口袋裡的手跟剛才酒裡的冰塊一樣冷,他想起以前戚文晏總是抓著他的手放進自己的口袋裡給他暖。
季清呵出一口白霧,不禁感慨上海的冬天真是越來越冷了。
不是每個故事都有一個好的結局的,我坐在面館裡吃著面,熱氣氤氳了我的鏡框,我拿下眼鏡露出了一張平凡無奇的臉。
每每記起都只能想起故事裡這些令我心動的瞬間,之後的爭吵與難過反而都變得朦朧而遙遠。
大概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
我吸溜完最後一根面走出了這家面館,迎面的寒風瞬間把我在面館裡攢著的熱氣消耗了乾淨。
上海的十二月,與故事的最後類似的冬天。
我是季清,但我不叫季清。
季清已經死去三年了。
【第十四章】
“小然!快點!再不出來要被經理罵了!”
“來了!”我朝著門外喊了一聲。
我叫邵然,男,二十二歲,G大中文系大三學生。
三年前我還有個名字,叫季清。
距離那場車禍已經三年了,我仍記得車輪碾壓過我的身體時骨頭碎裂的聲音,那應該是我離死亡最近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