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陌生人。
心臟處湧出他從沒有感受過的窒悶痛感, 等到稍緩了點, 就變成了說不清的委屈和憤怒。
埃蘭斯諾低聲問:“我為什麽配不上?”
無數複雜的情緒因為這一句話衝破閘門, 他放回槍, 第一次在不是戰場的地方,抽出了代表至高審判的莫洛凱旋之劍。
遠處抵擋西北星域火力的聶涼,抽出空往這邊看了一眼,瞳孔一縮,心中微凜。
上將……怎麽看起來有點失控?
劍鋒冷銳至極,滴雨不沾。
埃蘭斯諾抬眸,劍尖指向蘭遐:“收回那句話。”
蘭遐平靜地看著他。
眉頭輕皺,眼中閃過一抹幾不可查的疑惑,就又恢復成溫和而疏離樣子。
“莫洛凱旋之劍,”蘭遐眯起眼,殺意凌然,周身紫色精神力暴漲。
他踏著雨滴衝過來,手中凝出一柄同樣的長劍,眼神銳利:“我曾經發過誓,要親手折斷它!”
“我說——”
埃蘭斯諾狠狠一揮劍,聲音冷沉含怒,驟然拔高:“收回那句話!”
金色的劍光凌厲至極,割斷重重雨絲和蘭遐的精神力悍然相撞!碎金和淡紫破開了這片混沌的天幕。
全力一擊,不相上下。
蘭遐收勢,想再蓄力的時候,冷不丁聽見胸前風衣口袋發出輕微的撕裂聲——
一顆黑漆漆的、小到不起眼的種子,無聲無息地從裡面滑落,快速朝著地面墜去。
蘭遐瞳孔擴張,腦中轟的一聲,瞬間空白,所有的防禦全部消失,空門大開,他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阿諾——!”
青年臉上是從未見過的惶急,伸出手俯身衝著那顆種子抓去。
與此同時,周圍如豺狼虎視眈眈的第二軍團眾人,立即興奮起來:“曦光的那個S級瘋了吧!好機會!攻擊啊!”
無數子彈爆射而出,衝向蘭遐,密密麻麻的彷如誓要將獵物圍殺的鐵網。
青年眼中只有那顆種子,像一顆義無反顧墜入殺機中的流星。
阿爾傑密切關注整個戰場,正在擊毀第二軍團最後一艘軍艦的時候,冷不丁瞧見了這一幕,失聲驚駭:“老師!!”
一下失誤,被萊特找到機會,飛艦轟地中彈。
阿爾傑咬牙,勉強穩住,眼中狠厲下來,嘗到了自己嘴裡的血腥味。
一道踩著飛行器的影子急速往上衝去,藍色尾焰幾乎點燃潮濕的雨幕,守冰雙目赤紅,瘋狂向周圍開槍。
“老師!”
“滾!都滾開!”
“滾啊——”
素來說話都臉紅的少年朝著四周瘋狂嘶吼,像是試圖為了親人震懾群狼窺伺的雛鷹。
他不能再失去了……誰都不能將他小心放在心裡的人,將他的家人!再一次!從他身邊奪走!!
那麽久都沒有突破的破鏡期,在這一刻轟然破碎,冰冷極寒的精神力破體而出,周圍雨絲眨眼冰封!
怎麽是在這種時候覺醒……
守冰痛苦地抱住頭,飛行器失了準頭,狠狠從空中跌下!
卻在跌至半空的時候,被一雙溫暖寬厚的掌心拉住,快速到了地面,他掙扎著仰起頭:“犬叔……”
守冰著急抓緊他的手:“犬叔!快去救老師!”
犬叔望向天空高處。
戰鬥瞬息萬變,這不過幾秒鍾的時間,而從剛才開始,埃蘭斯諾就沒再動過,僵硬極了,好像感覺不到周圍衝他而去的彈藥火力。
很危險。
犬叔低下頭,掙開少年的手,說:“我要走了。”
守冰愣住:“什麽?去哪?”
他急聲道:“犬叔!你……”
犬叔:“曦光的恩情,我已經還完了。”
“這裡有我想說又不敢說的東西,”他摘下光腦,放進守冰的掌心,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康犬,是埃蘭斯諾的副官。”
守冰掌心倏地攥緊。
他眼睜睜看著犬叔踩著飛行器,朝著空中的銀發上將急速奔去。
……
阿諾——
這聲呼喚傳入耳中,埃蘭斯諾猶如被人當頭打了一個悶棍,渾身開始發抖。
好像時間都靜止了。
無數雨滴漂浮在空中,像是鏡子一樣,數不清的記憶碎片從其中閃過。
一幕幕,走馬觀花,光怪陸離。
整個世界都變得怪誕起來,他聽不清子彈尖銳的破空聲,聽不見所有的嘈雜,只能清晰的聽見,他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所有的一切在他眼前都放慢了。
一幀幀一頁頁。
承受一千多次痛苦都沒能抓住的過去,因為這聲‘阿諾’,便蠻橫的絞碎所有封鎖和阻礙,從十四歲到二十八,越過將近十五年的時光,呼嘯而來。
[“哥哥。”
晚上睡覺前,蘭諾打斷講故事的蘭遐,翻了個身,問道:“什麽是老年癡呆?”
他們只有很少的故事書,蘭遐也不太懂,湊近昏暗的燈光找了很久,也沒有在書上找到標注,他猜測道:“應該是普通人會得的病,病了之後,逐漸想不起來自己認識的人。”
蘭諾有點好奇:“唉?哥哥,我們也是普通人,你說,我們兩個以後成了老爺爺,會不會也得這個病?”
“就算是得了,哥哥會忘了阿諾,阿諾也不會忘記哥哥。”蘭諾揉揉自己的小臉,托腮趴在蘭遐旁邊,歪著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