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卓被這輕柔的力道安撫得心裡舒坦, 便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
他們兩人心裡都清楚, 走總歸是要走的,對於這種剛剛起步的新項目來說,負責人萬萬不可能坐鎮總部遙控指揮, 不過好在前期的準備工作已經進行得八九不離十,年前忙碌一陣, 年底就能拿出更好的成績來報告。
只不過,走之前, 白祺又被彥明睿單獨約出去了一次。
這次見面, 彥明睿面上倒很和藹, 仿佛那天晚上的事情並未發生過似的, 見到白祺, 便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座位:“坐。”
這是一家裝潢典雅、氛圍幽靜的茶館, 偶爾來往的客人也都是斯文有禮的, 彥明睿應該不至於在這裡對他做出什麽事來, 可白祺卻絲毫不敢放下心中的警惕,依言坐下之後,挺直了脊背,時刻準備著小心應對。
彥明睿伸手推開窗戶,窗外竟是一片池塘。
“你看,這池塘景色怎麽樣?”
白祺隻瞥了一眼,便答道:“這池塘只有一潭水,稱不上景色。”
“你說得對。”
彥明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緩緩說道:“這裡本來只有一潭水,沒什麽意思,更稱不上景色。只有當主人花了心思,往裡面種上些水生植物,比如荷花、黃菖蒲、一葉蓮,再添上些活物,精心愛護養活,才能慢慢變成一處美景。”
白祺心知他想表達的意思,卻並不想接茬,隻裝傻道:“董事長如果想找我賞景,今天恐怕不太方便。我的航班還有三個小時就要起飛了,這裡距離機場還有些距離,萬一錯過航班,耽誤了工作,那就不太好了。”
彥明睿放下茶杯,挑眉道:“他居然沒有來送你?”
“總裁約見了重要的客戶,當然不會因為私事耽誤了工作。”
“我的兒子我了解,他重視工作,但也不會把工作看得那麽重。”
“那您可能還是不夠了解他。”
白祺一字一句地道:“他是個很敬業的人,為公司盡心盡力,對客戶、股東和員工同樣認真負責。”
彥明睿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起來,盯著白祺回道:“不是我不夠了解他,而是我太了解他了。你說的,都是從前的彥卓。”
白祺有些緊張地捏緊了茶杯的杯身。
“從前的彥卓,對我管理公司的方式有很多不滿,對我的行事作風也很看不慣。我始終都知道,他想努力的方向是正確的,但我更想讓他知道,人是有很多無奈的,並非所有事都是只要他想就可以做得到的。”
“他從國外上學回來,學的是現代企業管理的模式,所以很厭惡家族式企業內那些抱團站隊的小團體,也很討厭在酒桌飯局上談生意,更看不上我那些沒什麽本事,只靠溜須拍馬就牢牢把住了高管位置的舊部和家裡的親戚。”
“這其實沒什麽,因為當初我剛剛從國外回來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
“但,想跟做是兩碼事。”
“他比年輕時候的我更有魄力,所以做到了我沒有做成的事。可他不得不承認,他之所以能安然無恙地做完那些事,都是因為我在替他善後。而我善後的手段,恰恰就是他最看不慣的那些。”
“不然,一個個手握公司機密的高管離職,一個個核心部門解散重組,還有一個個明明跟他有血緣關系的親戚被輕飄飄地打發,怎麽會半點都沒有鬧大,半點沒有影響公司的股價?”
“現在他把公司牢牢抓在了自己手裡,大權在握,地位穩固,他就以為自己可以高枕無憂了。”
“可事實上,他並不能高枕無憂。那些人還躲在暗處,隨時準備給他致命一擊,隨時準備搶回自己曾經失去的權力、地位和財富,隨時準備著報復回去。”
彥明睿說到這裡,情緒又漸漸激動了起來,還以拳抵唇咳嗽了兩聲。
白祺將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潤潤喉嚨吧。”
彥明睿掀開杯蓋,抬眼望過來,“你沒有什麽想說的?”
“……我不太清楚,您想讓我說什麽。”
“那我就接著說了。”
白祺默默地點了頭。
“其實,你跟在他身邊,我本來是很放心的。”
白祺動作一滯。他本以為彥明睿今天是來勸自己離開彥卓的,卻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公司裡很多人都誇你,說你好相處,會來事,跟在彥卓身邊久了,就連彥卓都變得更有人情味了。”
“所以對你們兩個的關系,我其實始終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畢竟他是一個Omega,還是對外假裝是Alpha的Omega,我也不指望他能去聯姻,給家裡帶來什麽好處。”
白祺下意識地將脊背挺得更直了。
“你當他的助理,能替他把一切都打點妥帖,不得罪人,也不衝動決策。跟自己的助理搞搞,即使傳出去了,也只是一樁風流緋聞,談不上什麽大事。”
這話其實很不好聽,但白祺知道他說得很有道理,就連白祺自己,也曾經這樣想過。
“只不過,當助理可以,可你想要更多的,就未免有些過了。”
彥明睿看了一眼白祺的臉色,笑道:“怎麽,以為我是來拆散你們的?”
白祺有些笑不出來,但礙於禮貌,還是擠出了一個公式化的笑容:“於公您是集團的董事長,於私您是我戀人的父親,無論您想跟我說什麽,都有很正當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