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得那人趕緊關門進屋,生怕他們說到做到。
顧薇被這一幕逗得笑起來:“瞧把他嚇得,這就慫樣還想追我。”
顧明東見她好好的,也沒被這件事影響,才笑道:“小人難防,這邊住著的人太雜了一些。”
顧薇卻說:“這兒房租便宜,而且又在學校旁邊,有事兒喊一聲就成了。”
顧薇自己倒是不在意,畢竟這年頭膽大犯事兒的畢竟是極少數,附近看著人口雜,但大部分都是學生的家屬。
“再說了,現在能租到房子就不容易,五嬸對我也挺好的。”
“叔,你見過五嬸了吧,就是我房東,她看著面冷話少,其實是個熱心腸的人。”
結果進門一看,顧薇卻傻眼了。
平日裡話不多的五嬸,正忙裡忙外的張羅飯菜,瞧見他們倆進門還說:“小薇,去洗把手過來一塊兒吃吧。”
“阿東,你坐這兒,喝不喝酒?”老五笑著說,“我屋裡頭還有一瓶珍藏的黃酒,別人來我還不樂意拿出來。”
顧明東點頭笑道:“那我就蹭一口。”
於是等顧薇洗了手出來,就瞧見五嬸開了那瓶珍藏的女兒紅,又拿了三個小杯子,正給她家阿東叔叔倒酒呢。
幾杯酒下肚,原本沉默寡言的老五話也多起來了。
她笑盈盈的說:“這麽些年了,難得有個對胃口的後生,咱們今天一定要喝一個痛快。”
聽著她的話,倒是有幾分與模樣截然不同的江湖氣。
“我就看不起那些個當爹當媽的,女兒怎麽了,女兒養好了比兒子強多了,現在都新中國了,主席都說男女都一樣,偏他們想不開。”
“小薇多好的孩子啊,這樣的女兒不比沒出息的兒子強多了,你說你哥哥嫂嫂怎麽想的?”
“尤其是小薇她娘,她也是女人,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顧薇目瞪口呆:“五嬸,你是不是醉了?”
“小薇,五嬸這輩子是吃了女孩兒的苦,但你不一樣,你趕上了好時候,不管你爸你媽說什麽,你可千萬別聽,走你自己的路,別信了他們的邪。”
五嬸說著說著,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聲音又慢慢低了下去。
“人這一輩子,一睜眼一閉眼就過去了,整天擔心這個,在意那個又有什麽用,可惜當年我想不開。”
“五嬸……”顧薇還想說什麽。
顧明東卻攔住她:“吃菜吧,五嬸專門為你炒的。”
顧薇隻得咽下了一肚子的話,開始吃飯。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五嬸也似乎恢復了正常,抹了把臉說:“喝多了幾杯就開始撒酒瘋,讓你們見笑了。”
“您這要算撒酒瘋,那估計世上就沒有酒品好的人了。”顧明東笑道。
五嬸笑了笑,又問:“阿東,你是不是住招待所呢?”
“再住一晚就該回去了。”原本打算今天就走,現在看時間也不早了。
五嬸就說:“那你還不如在這邊將就一晚上,反正樓上還有空屋子。”
“是啊,阿東叔,你住這兒吧,招待所肯定不如這邊自在。”顧薇也說。
好說歹說,顧明東只能留下住一晚。
樓上倒是真的有空房,顧明東進去一看,奇怪問道:“這邊還有空房間,怎麽沒一起出租?”
顧薇解釋道:“五嬸不喜歡家裡頭有陌生人,她對房客的要求很嚴格的,只能是女孩兒,而且不能拖家帶口的。”
“她不喜歡家裡頭很吵鬧。”
說完,顧薇看了眼自家叔叔,笑著說:“所以剛才我見五嬸那麽熱情,差點驚掉下巴。”
她好奇的問:“阿東叔,你是用了什麽辦法,才讓五嬸那麽歡迎你的?”
顧明東無奈道:“大概是投緣。”
他確實也沒做什麽,只是兩個人說話越來越投機罷了。
顧薇笑起來:“那可實在是難得。”
“其實我覺得,五嬸雖然是個女人,但她的思想比我們學校的老師還要先進,可惜前些年動亂的時候,她被打成了**,受了不少罪。”
顧明東也猜到了一些:“她沒其他的親人了嗎?”
“我沒聽她提過,只知道她一輩子沒結婚,膝下也沒孩子。”至於其他的,五嬸不願意說,顧薇也不敢去問。
“我很少見她這麽高興。”
一牆之隔的地方,五嬸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許久,她還是拉亮了燈,從床上爬了起來,坐在了窗口的位置。
那裡原本應該放著一張桌子,桌子裡面有她這輩子最珍貴的回憶,可惜那些珍貴的東西,全部毀在了當年的動亂中。
牆角的位置焦黃一片,那是灼燒過後留下的痕跡。
五嬸靜靜的坐在椅子上,就這麽看著窗外,似乎還能看見那個偷偷爬上牆,靠在窗口看著她笑的男孩兒。
她緩緩的伸出手,瘦骨嶙峋又布滿了老繭子的手掌,卻隻觸碰到一片空氣。
再苦再難的時候,五嬸都沒有流過一滴淚,但是這一刻她卻忍不住了,她捂住自己的臉,眼淚卻一滴一滴,透過她的指縫落下來。
“我後悔了,當初我應該跟你走的。”
五嬸哽咽著,訴說著無法言喻的悔意:“一眨眼都這麽多年了,今天我瞧見一個很像你的後生,長得像,說話做事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