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嚴海卻不敢去看黑妹的眼睛,那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總藏著讓他害怕,又讓他悸動,卻猜不透摸不到的情緒。
黑妹話不多,卻總能說到他心坎兒裡去,明明他們倆人才認識不久,但卻分外的合拍,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嚴海都覺得自己能瞬間明白對方的意思。
嚴海時常覺得自己想太多了,黑妹總是冷冷淡淡的,她過來搭把手幫忙,也只是吃了他的奶糖,覺得心裡頭愧疚罷了。
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卻又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總會想起那雙眼睛,甚至覺得那雙眼底蘊含著對自己的深情。
嚴海想:我一定是瘋了。
不知不覺,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白小花。
似乎從黑妹出現的那一刻起,嚴海心底白小花的影子便一點一點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長得沒有白小花那麽美麗,皮膚沒有那麽白皙,也沒有那麽開朗愛笑,甚至有些沉默的黑妹。
嚴海曾想過避開黑妹,不再跟她接觸,他覺得自己心底還忘不掉白小花,就不該靠近另一個姑娘,那樣子會害人害己。
但思念總會讓他的計劃失敗,只要一天看不見黑妹,他便會擔心的吃不好,睡不著。
黑妹會不會又挨餓了,她今天累不累,她晚上吃了什麽,她跟誰說了話……
白小花放棄他們多年的感情,轉身嫁人的時候,嚴海悲痛欲絕,甚至一度覺得自己的心跟著一塊兒死了。
當時嚴海無比的確定,自己是真心真意喜歡白小花的,甚至願意繼續等她。
可是現在,在陌生的地方,一個陌生的姑娘,卻讓他再一次感受到什麽叫魂牽夢縈、朝思暮想、難舍難棄。
在寫給孫強的信中,嚴海比面對黑妹的時候更誠實:
【阿強哥,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離開溪源鎮之前,我曾覺得此生摯愛就是小花,即使她離開了我,也無損我們那些年的感情。
她走了,我卻還記得我們之間永恆的諾言,大柳樹是我們的見證。
我曾以為,自己會在以後的無數歲月中,懷揣著對她的愛意,即使孤單,也不放棄。
我無法相信自己竟然是個極其薄情的男人,就像書中那些負心漢一樣,離開之前,心裡有一個,來到這裡,見到黑妹之後,心裡又有了一個。
阿強哥,我不敢向黑妹訴說我心底的愛意,我怕她不答應,也怕她答應,我怕她將來知道這一切後,會對我失望。
如果真有那一天,在那雙充滿故事的眼睛裡看到對我的怨恨……不,我簡直無法想象。
也許我該離她遠一些,不再打擾她,但是我又不能一日不見她,只要一日不見,思念便會人發狂,灼燒著我的理智。
只有在信上,我才敢厚顏如此的說,每次見到她我心底都覺得歡喜,早就將曾經的愛情、永恆的諾言拋在了腦後。
甚至有時候跟她在一起,我會有一種古怪的感覺,有一種小花重新回到了我身邊的錯覺。
我不該這麽想,這樣對她極不公平,也對不起我心底的愛意。
但我又無法控制自己,相處的時間越多,我越發無法克制這種想法。
阿強哥,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收到信的時候,孫強差點大笑三聲,連夜寫了信寄回去。
【阿海同志,人不該沉溺於過去,我們應該放眼於未來,兩個人都堅持才叫承諾,只有一個人堅持那叫愚蠢。
你不該隱瞞和克制自己的感情,這也是對她的一種不尊重,如果她懷揣著同樣的感情,卻得不到你的回應,只有逃避和冷漠,難道不也是一種傷害嗎。
阿海,拿出你的勇氣來,你應該將自己的擔心和愛情都告訴她,她才是那個有資格做選擇的人。
期待你的好消息,你一輩子的朋友孫強。】
總結起來一句話,嚴海別回頭,趕緊往前衝,最好立刻把白小花忘了。
孫強之前還擔心嚴海不習慣北方,但是現在卻覺得嚴家父母將兒子送去下鄉,是這輩子做得最對的一個決定,要不然嚴海能再遇上心愛的姑娘,忘記那個變心的白小花?
也許是孫強的信給了嚴海勇氣,亦或者是發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
年底的時候,孫強又一次接到了嚴海的一封信,這一次,他沒有了猶豫和彷徨,變得堅定無比。
【阿強哥,你說得對,一味的逃避是無恥的。
我愛她,想照顧她,不能沒有她,不想看見她傷心難過。
逃避只會給她帶來更大的傷害。
黑妹看穿了一切,她攔住我,將過世母親唯一的遺物送給我,那是一顆平平無奇的珠子,但不知為何,我覺得那將是我們愛情的希望。
我終於鼓起勇氣,訴說著我心底的一切。
幸好,黑妹對我懷抱著一樣的感情,她溫柔體貼,卻又那麽的堅強。
她說:如果你覺得對我有虧欠,那就用往後余生來作為補償。
我答應了,往後的一生,我的心,我的人,我的一切,都是屬於她的,我們沒有共同的過去,卻會擁有共同的未來。
我用紅線,將那顆珠子掛在她的身上,告訴她,往後余生,我與她過世的母親一樣,會一直一直陪伴在她的身邊。
阿強哥,大柳樹見證過的諾言,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