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臨:“你繼續吃,當沒看見我,一個字也不許說。”
陶小寧嚇壞了,趕緊拚命搖頭。
那怎麽行?這麽大的事她可不敢跟爸爸媽媽隱瞞啊!
裴臨灰眸逼近他:“你今天乖乖聽話,我以後就理你、真的當你哥哥,陪你一起吃早餐教你寫作業。成不成交?”
陶小寧:“……”
怎麽辦,她心動了!
她真的一直一直,都好想要裴臨哥哥能理理她呀!
……
冰箱既然開著,裴臨從裡面順了一袋陶阿姨特製的方形蛋卷。
出租車走了一會兒,他自己打開袋子先嘗了一塊。
滿滿的奶香,細細碎碎的蔥花,優越的鹹甜比例,陶阿姨做東西的手藝真的一直都特別好,比記憶中還好吃。
他想起上輩子吃過她飯的那幾年。
隨即垂眸繼續吃。他吃得很慢,認真地記下了蛋卷每一分細微的味道。
重活一次,他發過誓不再麻木不仁,而要盡量去好好去感受生命中的一切。
他在努力。
比如今天他就有去關注陶小寧粉色的睡衣上掛著的可愛兔兔,也有留意到自己透明的雨衣上小黃鴨的印花。
也許這一切並無意義。
不過是些生活中的細枝末節。記下也無所謂,忘記也無所謂,沒有任何用。
但誰知道呢?
也許這些潤物無聲、平淡的點點滴滴,才是“生活”本身。
也許他在上輩子一切終結的時候,最後想要回憶的並不是什麽波瀾壯闊,而只是童年時漂亮雨傘的顏色。
司機:“……”
他接人上車的時候,其實真沒有多想。最多閃過了一秒這小孩家長哪去了,心還真大啊的念頭。
可再往前開,有段路燈壞了,一片漆黑,他打著車燈越開卻越心裡毛毛的。
仔細想想,這條路一頭是醫院,另一頭則是市殯儀館。
大半夜的,一個小男孩從郊區上了車,目的地是醫院,穿了一身白,模樣過於端正,不像是普通小朋友。
更糟糕都是,開著開著,男孩突然拿一塊黃黃的、方方薄薄的東西開始吃。司機不管怎麽看,都覺得男孩吃的東西很像燒紙的時候那種最便宜的黃色紙錢。
“小、小朋友……”
“嗯?”
“你大半夜的,去、去醫院幹什麽?”
“哦,去接個人。”
接,接人,接什麽人?大半夜的一身白衣從火葬場過來去醫院接人???
大概聽出來師傅的聲音在發抖,男孩沉聲道:“師傅您別緊張,沒事的,繼續開吧。”
師傅:“……”
他現在就是後悔啊。老婆前陣子給他買了個辟邪的車擺件他嫌太難看沒擺。不,他應該擺的!
師傅戰戰兢兢把車開到醫院。
收了錢,半天沒敢細看,直到回到家拿給老婆——呼,不是冥幣啊,謝天謝地那他就放心了!
嚇死了嚇死了。
……
裴臨回到醫院,花時間找了seth一會兒。
在他的設想中,當他找到seth時,seth多半正捧著個熱騰騰的杯面在吃,又或者是早就從護士小姐姐那裡借來了枕頭被子正睡得舒舒服服。
一個成年人,在已經沒有人圍觀了的時候,是不用繼續表演的。
但是沒有。
裴臨找到seth時,他一個人孤零零待在漆黑的樓梯間裡。
抱著膝,像一隻陰暗角落裡的小蘑菇。
眼眶紅紅的,看起來虛弱又寒冷,微微發著抖。看到裴臨也沒有露出半分驚喜的樣子,反而只是看了裴臨一眼,然後就扭過頭又埋進雙膝。
簡直像一隻受盡了心酸委屈,獨自含淚舔舐傷口的小貓。
裴臨:“……”
他走下樓梯,在霍修珣身邊坐下。
周遭一片黑暗。
片刻,肩膀一沉。
霍修珣靠著他,同時大滴大滴的眼淚就掉下來了,跟不要錢似的。
裴臨想起上輩子的一幕——
也是小學時,有一次他放學和霍修珣一組做值日。
別的同學都走了,教室裡只剩他們兩人,夕陽西下,霍修珣的叔叔找來學校。
霍修珣父母離開後,就是這個叔叔名義上照顧他,實則卻不過是勉強給他弄了個住的地方而已,平日裡嫌棄他嫌棄地要死。
那天,叔叔明顯喝多了,酒氣熏天。
闖進教室一巴掌狠狠扇在霍修珣臉上,向霍修珣要他媽媽留給他的錢。
他一口一個“小雜種”,嚷嚷著老子看了你就煩,要不是為了錢誰會照顧你!錢呢?沒有錢你還有臉吃老子喝老子的啊,你怎麽不去死啊?
你說你活著幹什麽,拖累你媽不成,現在又來拖累老子,你還不知道吧?你媽在外地已經給你找了個有錢的新爹了!你去給老子找你新爹要錢啊,給我去啊!
霍修珣半張臉腫得老高。
他蹭了蹭唇角的血,憤怒、委屈,無地自容,通紅著眼渾身發抖。
可盡管呼吸都幾次斷續,他還是狠狠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來。
上輩子,霍修珣是絕對不哭的。
死也不哭,天大的委屈都能忍住。
哪像現在?
男孩額頭抵著裴臨的肩頭哽咽:“我知道……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