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點跟不上seth的腦回路,但看他一副呼吸困難、再難承受的樣子,點頭什麽也沒再說。
那一夜淺淺燭光,有些人居然想下樓睡沙發。
被不說話的裴臨硬生生拽住尾巴捉回來摁床上,一夜安安靜靜。
第56章
隔日清晨。
明明昨晚睡得那麽遲,裴臨卻在凌晨四點的時候醒了。
殘留意識告訴他,他似乎在這短暫的幾個小時做了一個什麽又長又劇情豐富的夢。可惜無論怎麽努力回想,卻連夢境內容的完全半個片段都記不起。
算了,不重要。
耳邊傳來淺淺的呼吸聲,身邊少年還在沉沉睡著,過分安靜的屋子讓那微不可聞呼吸的存在感異常強烈。被子裡面,裴臨的左手顯而易見地沉——那隻手,此刻正被兩隻手交疊握住,呼吸循著脈搏,從掌心相貼的地方一下、一下傳過來。
咚,咚。一下又一下。
那種細微的悸動讓裴臨有些陌生,他細數著脈搏的跳動,抬眼轉眸看向少年的睡臉。
窗外依舊是全黑的天,然而房間地上的電蠟燭一直沒有熄滅,此刻淡淡搖曳的輝光映照著小房間,一晃一晃,仿佛一片星星點點,把藍色的棉被襯得像星空下河面的一條船。
淺淺的星光,照得安安靜靜睡著的霍修珣很漂亮。少年有著好看的白瓷皮膚、高挺的鼻梁,睫毛又密又長像小蝴蝶扇動著翅膀。
裴臨細細欣賞,直到看清他眼下隱隱的乾涸的淚痕。
“……”
心口像是被小螞蟻咬了一下,前所未有的感覺。
裴臨不禁一時茫然。是他蓄謀把人拐進了“先婚後愛”的陷阱。也是他自己選擇主動地踏出關鍵的一步,所以他自然而然的早就想過了這個人會有的種種反應。
想過他會開心、難過、笨拙與青澀,發瘋和口不擇言。
也想過他會像這樣落淚。
那既然想到了,這種難以控制住的,蔓延至全身的失控感又是怎麽回事?
借著屋裡的星光,裴臨動了動。
微涼的空氣中,指尖輕觸那張青澀稚氣的臉。這個人即使是睡著了都要微微咬著唇,像是藏著好幾輩子的委屈。
裴臨閉上眼,暗自回想昨晚的一切,他相信但以seth的理解能力,應該能夠明白他想要傳達的感情。盡管或許一切布置不夠完美,盡管他過去也不曾主動過,言行多少缺乏經驗,但至少他應該沒有讓他難過委屈。
那為什麽……
難以言喻的感覺彌漫心頭,裴臨太過在意那淚痕,在意到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作為一個理性人,他其實是能接受自己偶爾犯傻的,能接受自己被一個陰險敵人表演的小恐龍可愛到心甘情願跟他過家家,也能接受自己一步步走上前所未想的危險道路,跟“敵人”談感情。
他能接受,只要一切盡在掌控。
然而此時此刻,他突然發現,自己對這隻愛哭的小恐龍不知何時,已經生出了一種可以稱之為“寵溺”的心態。
那種感覺,有如新春的小植物在無人處偷偷破土而出,等到發現時,已經枝繁葉茂。導致此時此刻,他仿佛能夠幻視到一個西裝革履、正襟危坐在賭局牌桌上的自己,戴著金絲邊眼鏡一臉的從容淡定的外表下,內心卻如一輛高速車正向失智懸崖一路狂飆。
他竟然會有愚蠢衝動,想要拿出全部籌碼,一把allin。
而究其原因,竟然僅僅隻為哄到小恐龍開心。
想要好好寵著他,讓他安心,別讓他再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委屈難過。
“……”
這可還能行了?
這想法明顯蠢到沒譜,簡直複刻了小Q扔給他的那些戀愛腦就降智小說男女主。裴臨默默在腦海裡飛速過了一下古往今來的各種千金買笑的昏君,以及被敵人耍得團團轉的失了智的倒霉玩意兒。
太荒謬了,難以置信。
他竟然在明知這個世界不真實的情況下,還能徘徊到失智的邊緣???
……
裴臨想不通,果斷失眠。
一直睜著眼瞪天花板瞪到天亮。
直到霍修珣也醒了,裴教授才多少得到了些許的心理安慰——大概這個荒謬世界為了維持平衡,在他大幅度降智的同時,seth也跟著他一起大幅降智。他自己成了個完蛋玩意兒,霍修珣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霍修珣一大早起來,整個人奇奇怪怪。
像是沒睡醒,又像是失了魂,木偶一樣動作僵硬地下床還被拖鞋絆得一個趔趄。裴臨在身後叫了他兩聲,他也沒聽見,就那樣行動慢半拍、整個兒沒有靈魂一樣機械性地飄下了樓。
昨夜不知何時下了薄薄的一層雪。落地窗外,冬日的陽光下面一片銀裝素裹的白。
屋內有暖氣,屋外卻涼到刺骨。裴臨跟到樓下,就看見霍修珣一大早莫名其妙在那進出院子乾活。
搬枸杞、搬各種半死不活的小植物回屋子。
很快他的耳朵就被凍紅了,連同指節和室內拖鞋裡少許露出的腳趾也通紅一片。而他卻依舊像是感知不到冷一樣,從窗簷下的工具箱裡拿了鉗子開始認真修院子裡那些裴臨安裝的並不牢固的秋千和燈。
裴臨:“看不出來,你還會電工呢?”
霍修珣背對著他擺弄絕緣膠帶,沒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