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番外 if線 溫柔

　　　醫療室內坐著的是九歲的孟歡。

　　　這一天他剛和福利院的一個男生打了架，原因是男生對一個小妹妹開過分的玩笑，老揪人家辮子，都把人拽哭了，不僅不道歉，還嬉皮笑臉。

　　　女孩子打不過男生，在她們關係好的男生當中只有孟歡一個男孩子。她們來找孟歡幫忙，孟歡氣憤地去找男生理論，一言不合，兩個人動上牙齒和指甲還有拳頭，打的昏天黑地。

　　　長椅上。

　　　孟歡小朋友白淨秀氣，從褐色短褲垂下兩條細細的腿，小腿肚擦出血痕，臉上也有指甲刮破的傷口，貼著繃帶，嘴裡含著一根棒棒糖。

　　　他乖巧地讓護士阿姨擦臉上的傷口，小手小腳，抬起漆黑濕潤的眼。

　　　周阿姨聲音憂愁：「歡子，你打得過小虎嗎？你跟人家打？他一隻胳膊比你大腿都粗，你看你被打成什麼樣了。」

　　　「我就打他，他不要臉。」

　　　 「你平時性格最好，怎麼今天這麼衝動？」

　　　孟歡哼了聲：「我忍他很久了。」

　　　周阿姨摸摸他漆黑的腦袋，蹲下來：「那疼不疼啊？」

　　　膝蓋上血跡還沒乾，孟歡說：「疼。」

　　　周阿姨又心疼又笑：「瞧你平時，走路摔一跤都得咬牙忍半天眼淚，今天打成這樣，一聲都沒哭。」她再摸摸小男孩的腦袋，「我們歡歡可真是個小男子漢。」

　　　她手勁大，孟歡腦袋小，讓她一薅薅得頭都低下去了。孟歡雙手撐著腦袋抬頭。

　　　「哎呀，周姨，你力氣好大，我頭抬不起來了。」

　　　「就要這樣！」周阿姨用力再往下按按，「讓你長長記性，叫你以後還打架！」

　　　她話鋒一轉，「今天福利院來了位叔叔，說是想見見你，和你玩兒，你看你打得像只髒兮兮小花貓似的，叔叔看見怎麼說你？」

　　　孟歡揉著腦袋，聲音頓住：「有人來看我？」

　　　福利院時常有社會各界人士前來做一些活動，夫妻考慮領養孩子前也會提前帶孩子出去玩兒，簡單相處。

　　　孟歡不確定是哪一種：「今天嗎？」

　　　「今天。一會兒辦完手續就帶你去玩兒。歡歡願不願意？」

　　　孟歡呆在了原地。

　　　每一次來的大人基本都是志願者，會給他們買好吃的，帶他們玩好玩兒的，大家都可期待有人帶自己出去玩兒了，但孟歡……

　　　心裡的想法卻不一樣。

　　　他們對福利院的孩子都很好，好到孟歡每對他們產生感情，想再見到他們，他們就像任務結束一樣，離開，再也不來了。

　　　孟歡晃著白淨的小腿，百無聊賴撇了撇唇，眼神中明明亮了一瞬，不過又變得黯淡。

　　　「隨便吧。」他聲音低了下去。

　　　醫務室外站著高挑的青年。

　　　「藺先生，孩子同意和你見面了，去吧。」

　　　青年身量高，穿一身修裁得體的西裝，將脊背要腰身的線條襯得極其俐落清雋。長得異常俊美，鼻樑犀挺，唇邊似笑非笑，有種陰鬱夾雜著春風的氣質。

　　　藺泊舟將簽字筆蓋扣緊，修長的手遞回了文件，「好。」

　　　他準備走，周阿姨嘮叨似的補充了句：「這孩子還挺不乖，早上在飯堂和同學打架了，打一腦門的傷，只能讓你們在醫務室見面。」

　　　藺泊舟手頓了一下：「是嗎？」

　　　他手擰開了門把手。

　　　「卡嚓」一聲響。

　　　長椅上白白淨淨的小男孩轉過臉，好像是夢裡的場景，昏黃的橙光照在雪白的房間內。

　　　和周阿姨說的一樣，孟歡眼尾貼著創可貼，臉上幾塊指甲痕，細軟的烏髮跟狗啃過似的，像個野孩子一樣，唯獨一雙漆黑的眸子瞧著乖軟，望向藺泊舟露出了對陌生人的疏遠和禮貌。

　　　「叔叔。」

　　　藺泊舟唇輕輕抬了一下，心口微漣。

　　　幼年孟歡比後面少年模樣還白皙柔軟，下巴尖尖的，頭髮漆黑，唇瓣沾著血，就顯得挺有血色，唇紅齒白，眉眼俊秀。

　　　「孟歡。」

　　　藺泊舟叫他的名字。

　　　「叔叔好。」孟歡看他的目光陌生。

　　　藺泊舟走近，看到了一旁的藥，問：「疼嗎？」

　　　孟歡說「不疼」，因為唇角開裂，疼得輕輕嘶了一聲。

　　　藺泊舟：「我替你看看。」

　　　孟歡往後退，似乎一下子變得緊張，可他咬緊牙關，沒有說話。

　　　藺泊舟半蹲下身手捏他的腳踝，將藥劑噴在他青腫的傷口處，據說倆小孩兒打的特凶，還拿了板凳，孟歡小腿骨那一截都是青的，隱隱發黃。

　　　孟歡頭頂被輕輕摸了摸，藺泊舟身上泛著點兒檀香，體熱溫暖：「怎麼一來，就看見歡歡被欺負。」

　　　「……」

　　　不太明白他為什麼說這句話，孟歡沉默不語。

　　　藺泊舟輕輕歎氣：「叔叔帶你去玩兒。」

　　　這差不多是一種流程，想討好小孩兒得用玩具和美食，福利院來的大人都這樣。

　　　「好。」

　　　孟歡順從地站起身，藺泊舟拿藥時，從背後偷偷看他的背影。

　　　穿著華貴，好像是個有錢的叔叔。

　　　不過……應該也是過客，不會和自己有多餘的聯繫。

　　　孟歡低頭跟在他背後，走廊時藺泊舟停下腳步，高大的陰影俯落，他禮貌地詢問：「我可以牽著你嗎？」

　　　孟歡「啊？」了一聲。

　　　他表情有點兒發呆，一雙眸子烏黑，不沾染任何雜質，清澈地望著藺泊舟。

　　　出於禮貌，孟歡點頭：「可以。」

　　　說完，自然地把小手交到他掌心，手指柔軟，有點兒嬰兒肥，軟乎乎的。

　　　藺泊舟笑著問：「其他人讓你牽手，都牽，還是只給叔叔牽？」

　　　孟歡怔了一下，說：「都可以牽。」

　　　藺泊舟笑意淡了一點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

　　　但他眼底依然溫柔。

　　　「這樣嗎？」

　　　孟歡不知道接什麼話，便沉默。這叔叔的手比一些大叔粗糙的手要溫和些，但也沒有阿姨的手那麼柔軟，只是低著，去夠孟歡適應的高度，牽起來順手。

　　　他們走出福利院時，早上和孟歡打架的男生出現在走廊，沖孟歡狠狠道：「你別跑！你看我今晚回來怎麼揍你！」

　　　孟歡手一下子攥緊了，望著男生的方向。

　　　藺泊舟腳步一頓：「這是？」

　　　孟歡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們走吧。」

　　　小朋友似乎並不想傳遞負面情緒。

　　　藺泊舟目視男生消失的長廊，視線內斂，手輕輕碰了碰孟歡的後腦勺：「好。」

　　　他們出了福利院。

　　　「早上吃飯了沒有？」藺泊舟帶他到車後排坐下，「裡面放著東西，隨便吃，都是給你買的。」

　　　爬進車廂，孟歡看著名貴包裝裡裝好的蛋糕，糖果，點心，呆了一呆。

　　　他並沒有拆開。

　　　「怎麼了，不想吃嗎？」藺泊舟垂頭，詢問。

　　　孟歡乖乖的說：「我不餓。」

　　　「不餓？」

　　　藺泊舟走近，他拆了一盒提蘇米拉遞到他手裡，輕聲安撫：「沒關係，吃著玩兒的。」

　　　這時候，孟歡才接過他手裡的東西：「……謝謝。」

　　　一邊吃著蛋糕，孟歡的心思也不覺回到了和他打架的男生身上，今晚回去，會不會又被他揍一頓？

　　　孟歡可討厭這個男生了，老是捉弄他，趁他洗澡掀開簾子，還半夜偷偷藏過他的書包，看孟歡在黑夜裡發抖打哆嗦時，爆發出一陣陣狂笑。

　　　孟歡心不在焉，將提蘇米拉攪得一團糟。

　　　前排的叔叔，手指輕輕敲著方向盤，頓了頓，藺泊舟溫柔地開口：「歡歡，你猜叔叔為什麼帶你出來玩？」

　　　孟歡抬頭，有些意外地看他。

　　　他第一次被問這個問題：「不是隨機選，正好選到我嗎？」

　　　「當然不是了，叔叔是為你來的。」

　　　孟歡：「為我？」

　　　「對，叔叔和歡歡其實是很好的朋友。」

　　　孟歡呆住，不太相信：「你開玩笑吧，你年紀那麼大。」

　　　「……」

　　　藺泊舟唇瓣牽著，笑了一聲：「真的，歡歡上輩子是我的好朋友。我們一起共甘苦，共患難，歡歡還救過我的性命。」

　　　孟歡晃著頭：「你亂說。」可又讓這句話引起了興趣，目不轉睛看藺泊舟。

　　　「叔叔從來不亂說話。」藺泊舟音色溫柔，「不信看看，買的是不是都是歡歡喜歡吃的零食。雪花酥，泡泡糖，桂花糕，還有可樂。」

　　　孟歡將零食查看一番，眼睛亮了：「好像是。」

　　　藺泊舟露出一個放鬆的微笑：「對吧？叔叔上輩子欠了歡歡好多東西，現在過來還給你，歡歡要記得收好。」

　　　孟歡看著零食，眨了眨眼。

　　　藺泊舟又道：「至於今天和你打架的男生，等我們今晚玩開心了回去，他要是再招惹你，叔叔也可以幫忙給他點兒教訓，好不好？」

　　　「……」

　　　被他說中心事，孟歡一下子變得心情複雜，點頭：「好。」

　　　孟歡往嘴裡塞了一顆，包裹著亮晶晶的糖紙，是小孩子吃的水果糖，甜味很重，他又拆了一顆送到藺泊舟的嘴邊：「給你也吃。」

　　　甜膩的氣味湧入鼻尖。

　　　藺泊舟垂下視線：「叔叔不——」

　　　他話音頓了一頓。

　　　後視鏡裡，孟歡漆黑的眸子滿是期待。小孩兒眸子特水潤，半傾身，費力地踮腳把抓著糖的掌心送到他跟前，眸子亮晶晶的，像星星一樣。

　　　不知道誰說過，小孩子的友誼從分享零食開始。

　　　藺泊舟手指停止了敲擊方向盤，握緊。他低頭啟開齒關，舌尖抿到化開的糖：「橘子味，很甜。」

　　　孟歡有些緊張的目光一下子放鬆了，露出了笑臉。

　　　他從袋子裡認真地挑選出一顆：「蘋果味的也很甜，下一次你嘗嘗我這個味道。」

　　　藺泊舟手指攥著方向盤，目光倒映玻璃外的風景，不覺莞爾。

　　　「有下一次，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們是好朋友了？」

　　　孟歡捏著糖紙，表情頓時又有點兒害羞。

　　　藺泊舟伸手摸孟歡的腦袋。

　　　他手指修長乾淨，熱意舒適，被他輕輕摸到頭頂時，袖口傳來了一點兒檀香，會讓人感覺到他的體溫，消去距離感。

　　　孟歡呆呆地看他的手，似乎有一瞬間想扭開頭，可又站在原地沒動，脊背的僵硬慢慢舒緩開。

　　　藺泊舟動作溫柔，不是讓他害怕的大人。

　　　孟歡把牙齒間的蘋果味糖咬碎，聞到了淡淡的香味。

　　　也許是他的這番話，讓孟歡心情好了許多，他們停在一家遊樂園門口。

　　　藺泊舟問：「喜歡這裡嗎？」

　　　孟歡：「喜歡。」

　　　飛車，摩天輪，大擺錘，極速衝浪……

　　　孟歡看了一圈，不自信地小聲說：「可是我膽子很小，不敢玩兒。」

　　　「小孩子膽子小正常，」藺泊舟彎腰，溫柔道，「沒關係，叔叔陪你一起。」

　　　……沒有被嘲笑，孟歡攥緊他的手指。

　　　遊樂園裡許多大人和小孩兒，尤其那種從幾十米高處從水軌滑下，孟歡眼睛看亮了，似乎特別感興趣。

　　　「那個好棒喔！」孟歡說。

　　　藺泊舟手裡拿著一包他的零食，聞言轉動視線：「哪個？」

　　　他順著孟歡的目光，看到了一隻大擺錘。

　　　機器開始運作時，擺錘在空中四處旋轉，強大的推背感和離心力讓人感覺到頭暈目眩，彷彿被甩出去，脫離了地心引力，極度刺激。

　　　這一片區域不斷有人爆發出慘叫「啊啊啊～～～」

　　　藺泊舟垂眼簡單想像了一下，拒絕：「不行，歡歡膽子小，會被嚇到。」

　　　孟歡眼睛特亮，咬了咬下唇，明亮地看他：「我不玩呀。」

　　　「嗯？」

　　　小朋友性格裡有調皮和喜歡看熱鬧這一種基因存在。

　　　孟歡表情期待：「我想看你玩兒。」

　　　「？」

　　　藺泊舟唇角斂了一秒，頭頂正好飄過一陣殺豬似的嘶吼和嚎叫：「救——命——啊——」

　　　孟歡更期待了：「看起來好好玩兒！」

　　　藺泊舟喉頭滾了一滾，將大擺錘再三看了兩遍，垂頭，孟歡眼睛中的亮度始終不減。

　　　「這讓我怎麼拒絕……」他自言自語。

　　　再將機器看了一遍，藺泊舟歎了聲氣：「好，叔叔上去替你感受感受。」

　　　孟歡暫時交給操作台的工作人員幫忙帶，藺泊舟走向高台，背後響起孟歡的喊聲：「加油！叔叔加油！叔叔你好厲害！」

　　　「……」

　　　藺泊舟輕輕舔了一下齒列。

　　　這一瞬間，真的上頭。

　　　他揮了揮手，讓工作人員給自己綁上東西。

　　　大擺錘從晃動到停止，時間不長，藺泊舟走下台。

　　　他神色鎮定，就是頭髮弄得亂了點兒，當他飛起來聽到孟歡在底下尖叫時，一時間竟然覺得，自己這趟好像上對了。

　　　孟歡好像是自己上去玩兒的一樣，小臉緋紅，眸子特別亮，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旁：「叔叔，上面高不高？嚇不嚇人？」

　　　「不嚇人。」

　　　「好玩兒嗎？」

　　　「好玩兒。」

　　　「你怎麼不像他們那樣喊救命啊？」

　　　「……」

　　　藺泊舟彎唇：「歡歡就想看笑話，是不是？。」

　　　孟歡連忙搖頭，眸子明亮，明顯被說中了心思：「才不是。」

　　　藺泊舟失笑，他眉眼染著陰影，將西裝外套重新穿上：「叔叔其實也很害怕，怕高，怕被甩出去。這不是歡歡想看，就替你上去一趟，讓歡歡開心開心。」

　　　孟歡眨了眨眼。

　　　藺泊舟蹲下身，影子落下來，他拿紙巾替孟歡擦臉上的熱汗，漆黑眸子溫柔：

　　　「歡歡，看的開心嗎？」

　　　「……」

　　　孟歡對上了他的眼睛。

　　　手讓他擦的乾乾淨淨，藺泊舟傳來的氣息和緩燥熱，像一股溫暖的春風拂入他的世界，讓他情不自禁聯想到最怡人的季節。

　　　孟歡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溫柔的人。

　　　手指頭輕輕攥緊，孟歡最喜歡溫柔的人，他好早以前就幻想過來個溫柔的人接走自己，什麼都寵著自己，對自己好。

　　　……眼前的叔叔，好像是一種理想的人。

　　　讓孟歡心口微動。

　　　但不知道想著什麼，孟歡忽然有點兒彆扭，把臉扭向了另一頭，轉頭朝著另一邊跑。

　　　「嗯？」

　　　藺泊舟不明所以站起身，跟在孟歡背後。

　　　孟歡跑了會兒就停下，像是口渴，停在一家小棚子前。

　　　「想喝水？」

　　　孟歡點點頭。

　　　藺泊舟：「挑一瓶最喜歡的，叔叔結賬。」

　　　孟歡看著他，手指在幾排飲料上來回遊走，指尖點來點去，卻始終沒挑出喜歡的一瓶。

　　　「又不好意思了？」

　　　藺泊舟失笑，蹲身視線和他平齊，一瓶一瓶挑著問：「QQ星喝不喝？」

　　　孟歡：「不喝。」

　　　「旺仔？」

　　　「不喝。」

　　　「嗯，那娃哈哈？」

　　　「……」

　　　孟歡表情有點兒驚訝，嚥了咽喉頭，說：「叔叔，我九歲，不是三歲。」

　　　「……」

　　　藺泊舟沒忍住，笑了：「不好意思歡歡，叔叔一直以為你是小朋友，是叔叔的錯。」

　　　看他道歉誠懇，孟歡也不是很計較，捏捏手指：

　　　「沒關係。」

　　　說完話，空氣有些安靜。

　　　孟歡忽然很快地抬眼看藺泊舟，目光又落下來，表情慾言又止，似乎還透著一股落寞。

　　　藺泊舟意識到孟歡有話想說。

　　　他將牛奶放回了架子上，目光轉向溫和：「歡歡想跟叔叔說什麼？」

　　　孟歡低著頭，暫時沒有回答他。

　　　他覺得，從自己的耳背到整張臉，似乎生出了一種燥熱羞恥的情緒，壓著他，讓他說話時心跳聲不斷擴大。

　　　每一個字，說出來都很艱難。

　　　但孟歡還是鼓起了勇氣：「你想當我爸爸嗎？」

　　　「………」

　　　空氣中安靜。

　　　開門店的阿姨目光轉動，將他倆從頭到尾看著。

　　　藺泊舟扯了下唇，屈膝半蹲，音色盡量溫柔：「為什麼這麼想呢？」

　　　孟歡心跳有點兒快：「你們來福利院的，不就是想領養小孩兒嗎？」

　　　藺泊舟承認：「嗯，對。」

　　　孟歡得到了某種答案，眼睛微亮：「那你……？」

　　　藺泊舟唇角微彎。

　　　他手指敲了敲下頜，說：「領養小孩子需要條件，歡歡看叔叔像是年滿三十歲？」

　　　孟歡抬眼，仔細看他的臉。

　　　眼前的青年眉眼俊美，漆目挺鼻，唇邊帶了點兒溫和的笑意，意氣風發，渾身染著一股陰鬱漫然的氣質，顯然並不像三十多歲的樣子。

　　　孟歡：「不像。」

　　　「對，不像。」

　　　藺泊舟鼻腔出了點兒氣音，再笑著問：「那歡歡為什麼一看見我，就叫叔叔？」

　　　「……」

　　　孟歡臉一下子紅了。

　　　同時，明白了他的話，語調失望地緩緩下沉：「你不是來帶我走的嗎……」

　　　小朋友手指輕輕摳著木板，下頜低了下去，眼神剎那間被落寞充斥。

　　　他在福利院待久了，一直等人帶他走，可好像永遠等不到。

　　　那今晚回去，又要繼續和那個男生打架嗎？

　　　孟歡厭倦打架了，他怕疼。

　　　內心好像湧出了鋪天蓋地的失望和委屈，孟歡難受得鼻尖酸楚，似乎要被負面情緒吞沒。

　　　也正是此時，頭頂再響起聲音。

　　　藺泊舟輕笑：「歡歡想和哥哥走？」

　　　話裡似乎有什麼轉機。孟歡抬頭，茫然的眸子看他。

　　　「想不想啊？」藺泊舟聲音悠悠吊著。

　　　孟歡臉紅，但咬牙，並不說話。

　　　角落另一側轉出個中年男子，也穿著西裝，單手拿了一把太陽傘。陳安半彎著腰走近，看見孟歡時眼睛意外，露出欣喜又激動的目光。

　　　「這是……這是……」

　　　他幾乎要要摸摸孟歡的腦袋，可藺泊舟輕咳嗽了聲，他又回去了，臉上露出驚喜交織的表情。

　　　「找到了，找到了……」

　　　藺泊舟和孟歡說話：「他是和哥哥生活在一起的叔叔，過了三十歲，可以領養你，從今以後，你就和哥哥一起住，好不好？」

　　　孟歡小臉白淨，澄澈的眸子充滿了不可置信：「真的嗎？」

　　　藺泊舟微笑，陽光從他背後照下來，溫暖和煦。

　　　「真的，哥哥從來不說假話。」

　　　孟歡猛地站起了身。

　　　他心臟狂跳，內心交織著一種複雜激動的情緒。白嫩的小臉變成了緋紅色，他做夢似的看著眼前的藺泊舟，看了好一會兒，眼睛濕潤。

　　　「嗚嗚嗚嗚……你帶我走了，真好，嗚嗚嗚……」

　　　孟歡掉下眼淚，被溫熱的懷抱摟入，西裝的面料感染上體溫，青年抱著他，把他護在懷裡，一整個摟的嚴嚴實實。

　　　聲音也無限溫柔，在耳邊迴響。

　　　「帶歡歡走，帶歡歡回家了。」

　　　孟歡眼淚嘎嘎掉，思緒變得有點兒朦朧，好像一瞬間從某種狀態中抽離出來，隔著很遠的距離在看什麼東西。

　　　他看到，那個孤單瘦弱的小孩兒，被青年緊緊擁抱在懷裡，夕陽照著兩道身影，渲染出溫暖的剪影。

　　　溫熱眼淚不斷湧出，下頜打的潮濕，淚水粘巴巴的。

　　　孟歡聽到一陣很輕很輕的抽泣，是一個人不能自已的哭聲。

　　　……是自己發出來的。

　　　耳畔是一整片漆黑的深夜，他的肩膀被一隻手臂探過摟進懷裡，耳畔響起男人清晰磁性的嗓音：「怎麼了，歡歡？」

　　　孟歡睜開眼，夢境殘留在意識中，心臟難過得要命。

　　　「做噩夢了？哭的好厲害。」

　　　男人聲音帶了一點兒睏倦，但整個人是清醒了，指尖輕輕拂去他眼角的淚痕。

　　　藺泊舟聲音落在耳畔，溫穩無比：「做了什麼噩夢？告訴為夫，夫君在呢，不怕。」

　　　孟歡往藺泊舟懷裡擠。

　　　那是他在福利院被欺負的日子，那段時間每天都害怕被打，怕的精神恍惚，總幻想有人帶自己走，快要怕出心理陰影了，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居然還做夢。

　　　只是幻想中帶自己走的人，變成了藺泊舟。

　　　孟歡抓緊他衣裳，蹭著眼淚。

　　　抱著他的藺泊舟耐心，吻落在臉頰：「不怕了，不怕，乖。」

　　　藺泊舟聲音沉靜，在他的安撫之下，孟歡終於覺得平緩下來。

　　　他用力擦了擦眼淚，囁喏：「夫君……」

　　　還沒說話，再被用力抱進懷裡。

　　　「在，為夫在，歡歡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