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歡往前走了一步:“我。”
通判勉強才能鎮定:“請從實講來。”
孟歡說:“我昨天路過案發地點時,看到旁邊有個人很奇怪,手裡提著一個包裹,包裹往下滴血。我聽說那群外地人把老板拽到客棧外,邊說笑邊割了那老板的頭,隨後提著頭戲謔嘲笑,拎著就走了。”
手法之殘忍,讓人後背發麻,感覺不到這群外地人有人性。
“我看到那個滴血的包裹,就追了上去,那人翻牆逃走時我看到了他的臉,也把死者的頭撿回來了。”
死者的親屬哭聲淒厲:“求老爺做主!”
通判陷入了沉思。說到底,這就是一起手法殘忍的酒後殺人案,沒有任何彎彎繞繞的冤情,現在,只需要去把那幾個殺人犯抓回來就行了。
通判示意一旁的畫師:“記錄犯人的長相。證人請陳述。”
孟歡腦子裡回想昨晚那一幕。
暴雨中,那個中年人逆著雷電五官刹那被照亮的畫面,有些猙獰的五官,冰冷的眼睛,殺人殺慣了似的冷漠,讓人聯想到士兵,而不是普通人。
一旁的畫師準備好了筆墨。古代的通緝犯畫像都由這群人所畫,他們未必見過真實面貌,但畫出來也能大差不差,只不過勾筆都用粗線條墨水,較粗糙。
孟歡磕磕碰碰形容,畫出來的都和印象中不同。這時,孟歡才感覺到自己形容詞的匱乏,忍不住道:“要不讓我畫吧?”
“閣下還會畫畫?”通判語氣驚訝。
眼前容貌清新俊美的少年皮膚白皙,面相有種靈動的清澈感,讓人想到夏日晴空下的溪流,讓人禁不住想要保護他的乾淨,不敢對他有任何奢想。
通判再偷偷看了看靜默不語的攝政王,這尊大神,顯然是陪伴作證,單純坐一旁給他壯膽的。
那不出所料,眼前這位少年,就是不久前在京城引起軒然大波,被攝政王晉為正妻的男妃了。
這件事傳開以後,說什麽的都有。
“攝政王一直不成婚,原來有這種特殊愛好啊?”
“那得是什麽絕色美男,聰明才子呢?”
“哎,致富發財的道路又多了一條,只可惜我生的不好看……”
議論紛紛之下,上至百官下至百姓無不對這位征服攝政王的男妃好奇。通判也忍不住再三打量,直到聽到清靈的聲音:“可以把筆給我嗎?”
通判連忙回過了神,“筆給證人。”
孟歡換了一隻筆觸較細的毛筆,對著紙頁描摹起來。他落筆的姿勢與普通畫師不同,畫畫的起筆好像也很怪,不過畫師投去視線,神色幾乎有些驚訝。
“好精工的畫風!”
和大宗盛行的山水畫不太一樣,眼前的畫人體標準,姿勢有動感,看起來相當接近於真人。
“厲害,厲害!”畫師嘖嘖稱奇。
這樣的畫,凶手一目了然。
孟歡越畫,畫師顯然認出了什麽,神色些微凝重。
隨著他越畫越多,緊張的氣氛開始蔓延,大堂內安安靜靜,只有孟歡落筆的聲音。
終於畫完,畫師接過畫紙呈給了通判,兩人互相望了一眼,神色詫異,一齊將目光投向了藺泊舟。
藺泊舟坐在一旁喝茶,沒有說話。
兩人竊竊私語,孟歡不解側頭,詢問:“看出什麽了嗎?”
通判猶豫著說:“這人的衣著打扮有些古怪。大熱天還戴帽子,必是身處高寒地區,養成了戴帽子的習慣。身上布、皮兼用,乃是因為遊牧打獵為生,絲質布匹造價太過昂貴,難以取得。而腰間的束帶是用來捆刀和箭囊的,開叉的褲子是為了方便騎馬。這個人,不是漢人,而是北方的遊牧民族。但穿著打扮,更像東北的朱裡真人。”
——朱裡真人。
孟歡腦子裡泛起了一陣漣漪。
沒錯,當時這人的衣著氣質和安垂有幾分相似,孟歡因此才追上去。
孟歡連忙點頭:“就是他們!”
孟歡忍不住要在心裡呐喊了。
快去抓!
要是跟安垂有關聯,比如正好來帶他回部落的,你們要趕緊動手啊,把安垂一起抓了皆大歡喜,以免後來他們起兵進攻大宗!
防患未於未然!
速去!!!
可通判的表情並沒有那麽緊張,大宗的民族關系通達,朱裡真人出現在京城不算稀奇,並不能搞擴大化,扣一些勾結外族的帽子。因此雖然敏感,但也沒到特別注意的地步。
因此,通判往藺泊舟那邊望了望,看著他的臉色,定性說:“現在凶手就好找了。一起酒後殺人案,只不過殺人的是幾個外族人,只需要盤查進城的人口,同時在內城張貼畫像,四處搜查,就能找出犯罪凶手。”
對於這個結案,藺泊舟依然沒有點頭或者搖頭。
他眉眼泊著分明的陰影,端正地坐在稍顯簡陋的椅子裡,氣質之高雅矜貴讓人不敢多看。當高官的都喜怒不形於色,想從他臉上找出一點兒讚賞比登天還難。
通判把頭低了下去,擦了擦冷汗。
唉,不知道王爺認不認可他辦的這場案。
難搞。
通判轉頭安慰死者的親屬:“諸位節哀吧,這案子有本官替你們做主,定會緝拿真凶。”
說完,他拍了拍驚堂木。
案子審到這裡,接下來便是衙門的工作,親屬和證人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