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間驚醒了幾次,孟歡拚命提醒自己清醒一點。得堅持住,不能睡,藺泊舟來了他還得傳授大唧唧進來時不那麽痛的方法。
不然一個沒注意人就進來,真的會把他捅死。
許久,前廳聲音停了。
“夜色已深,”藺泊舟說,“諸位回去休息吧。”
眾人紛紛行禮。
藺泊舟說:“前幾天陛下賜了一批上好的蜀錦,本王讓下人裁幾件衣裳,送給諸位,天氣轉涼了也好禦寒。”
他們幕僚和清客沒有別的工作,就是靠給藺泊舟出主意、逗他開心為生,藺泊舟有多豪奢,他們就能過得多好。
蜀錦是三大名錦之一,色塊飽滿,樣式好看,穿戴的人非富即貴。榮譽的體現也不外乎衣食住行,這是藺泊舟對他們的莫大讚賞。
眾人美滋滋拱手:“謝過王爺。”
人散去了。孟歡心跳驟緊,站了起身,等著藺泊舟過來。
藺泊舟再問:“幾時了?”
“子時。”山行看沙漏。
“研墨,”藺泊舟垂了垂眼,說,“給浙直總督去一封信。”
“王爺還不休息?”
“寫完這道信就睡。”
大宗一十三省,幅員遼闊,朝廷的事情堆積如山。而藺泊舟疑心重,信不過別人,事必躬親,什麽都自己來,有時候忙起來一天要批幾百道折子。
熬夜加班對他來說是常態,不知不覺時間就晚,他還意識不到。
輕輕一敲額頭,藺泊舟想起什麽,側頭看向屏風後的寢榻。
他的位置,看不到孟歡的動靜。
“夫人睡了嗎?”
山行:“恐怕睡了。”
藺泊舟嗯了一聲:“那就讓他睡吧。你也下去,明天還有事要辦。”
孟歡:“…………”
等了這麽久,就等來一句那就讓他睡吧,分不清是無語還是離譜的心情冒了上來。
有點兒像考八百米緊張了半天,終於排到他,然後說:不考了。
孟歡直接黑人問號臉。
……果然,還是對自己沒什麽興趣嗎?可惡。孟歡心情複雜的一拳捶上屏風,發出“啪嗒”一聲響。
深夜,空蕩蕩的大殿,奴才都靠著門睡了,藺泊舟將筆蘸飽了墨,手腕轉動,字跡落在雪白的宣紙。
“啪嗒”一聲。
藺泊舟聽到聲響,抬頭,見孟歡站在屏風後,歪頭神色複雜地看他。
藺泊舟停筆:“嗯?”
“……”
既然被發現了,孟歡小步走過來,到他身旁:“王爺,再不睡覺天都要亮了。”
藺泊舟寫的是機密文件,見孟歡熟門熟路往他身旁坐,眼睛眯起,有一瞬間想著要不要說退下。
可孟歡的第一件事,是拿起一塊藺泊舟案上的茶點:“我可以吃嗎?”
“可以。”
孟歡咬了口茶點:“豆沙餡兒?算了,湊合吃吧。”
他跟饕餮似的迅速旋完了一塊。又拿起一塊,遞給藺泊舟:“王爺吃不吃?”
“不。”
“哦。”孟歡一口塞進了自己嘴裡。
“……”
藺泊舟垂了下眼,握緊筆杆,覺得空氣有點兒沉默。
孟歡咬著茶點,無意低頭,看到了桌面字跡峻拔、銀鉤鐵畫的墨筆字,眼神定住。
——這是藺泊舟寫給浙直總督的書信,要他撥糧食給黃淮地區。目今朝廷內黨爭非常激烈,如果沒有他的授意,就算上面下了指令,底下的人也會想辦法推諉。
當然他下的指令也同時會有許多人阻撓,因此,他同意撥糧的密信在還未官宣前,被越少人看到越好。
孟歡盯著的時間過於長了。
信中的軍機,應該已經被他全部看完。
藺泊舟眼中的情緒逐漸深沉。
咬著餅,孟歡終於說話了,語氣驚歎:“這字寫的真好看。”
藺泊舟:“?”
孟歡眼睛亮閃閃的:“是王爺寫的嗎?”
太強了吧太強了吧太強了吧!不愧是太子師教出來的。
匡扶藺泊舟父親的人來自詹事府,這些太子師全是翰林院挑選的數一數二的大儒,曾經的狀元苗子。
藺鸞太子之位被廢後太子師們被新太子和皇帝排擠,隻好跟隨藺鸞去了藩國辜州。藺泊舟出生他們矜矜業業、鞠躬盡瘁地培養他,用盡畢生所學,隻盼藺泊舟成才。
所以藺泊舟的文字功夫相當高深,年紀二十多歲,可以矯飾出自內閣大學士之手的文章。
百聞不如一見。孟歡撫摸白紙上的字跡,發自肺腑說:“夫君,你也太厲害了。”
“……”
藺泊舟閉了閉眼,沉默。
再沉默。
他睜開眼,想說,你拿著茶點回後寢吃吧。卻見孟歡低頭沿著桌面輕輕一扯,將一張信紙抽了出來。
“?”
藺泊舟臉色微變,眼裡斂了絲寒光,開始摩挲起了手腕垂下的一串珠子。倘若熟悉他的人在,應該知道,按照他往常的雅興,這時一般在考慮要不要殺人了。
……字寫的真漂亮。
完全沒感覺到危機,孟歡將紙頁對準燈光,再三瀏覽,輕輕念著上面的字:“民生……”
念著念著,他皺眉,睜大了杏眼,辨認這個繁體字。
再辨認。
“……”行吧,是真的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