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發抖,領命道:“是,王爺。”
藺泊舟帶孟歡回屋子休息,陳安辭謝了全部客人將帳冊劃清,和夜裡喝完酒的山行打了個照面。
山行垂頭看他的帳冊:“王爺讓把東西都送回去了?”
“都送回去了,一個沒要。”
“理由是為給先王先王妃守孝,這一年都深居簡出?”
“對。”陳安心臟砰砰砰跳著,茫然看他,“平止,我這心跳的好快,近日總覺得心慌氣短,最近到底怎麽了?”
“到底怎麽了?”山行笑意收斂,看了一圈周圍沒人,“王爺的目的你不是猜到了嗎。”
陳安冷汗直流,唇色蒼白。
他瞳孔中倒映著恐懼,握緊了帳冊的手劇烈顫抖,眼淚霎時湧出:“我恨陛下無情,逼得王爺走上這條不義之路……我恨陛下無情,分不清好壞忠奸,讓王爺萬念俱灰心如死地……我恨……”
山行被他感染,盯著他沉默。
“你我都是讀書人,最畏懼一個‘反’字。可如今朝廷倒行逆施,已非我們執著追尋的‘正’。朝廷已‘反’,那‘反’朝廷,反而是為‘正’。你我都知道王爺沒有任何錯,連他都不在意羽毛,你我還求個什麽忠名?”
陳安淚落:“你何苦來猜疑我?我心中沒有你所說的‘正’‘反’‘忠名’,隻為王爺歎息,隻為將來擔憂。”
“我也為未來擔憂。”山行咬牙,“可王爺待我們不薄,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去,白骨屍窟我也去。”
屋子裡沒有其他人,到底怕隔牆有耳。
他們說的話,尺度已經太大了。
陳安拿帕子擦乾淨眼淚:“不要再說了,做好王爺交待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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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藺泊舟回了王府。
孟歡站門外打量眼前的高門深院,杏眼明亮:“這就是我們家啊?”
藺泊舟握緊手杖從車上下來,語氣懶散:“怎麽?不滿意?是沒有京城的院子大。”
“不是,”孟歡撇了下唇,“搬新家心情好,你怎麽可以這樣說我。”
藺泊舟笑,和他一塊進了門。
孟歡也得知藺泊舟要為父母守孝一年的消息,扒拉他袖子,問:“這一年真的門都不出了?”
“不會,”藺泊舟回勾住他的手,示意安撫,“只是行為舉止收斂一些,辭謝別人也有借口。”
哦。
孟歡松了口氣。
昨晚藺泊舟還答應要帶他出去打獵呢。
進了正廳藺泊舟跟府裡的管事說話,大概在詢問這六年府裡的情況,孟歡坐椅子裡喝了碗茶,片刻後聽見藺泊舟道:“本王去換身衣裳。”
孟歡不解的聲音還沒問出,人便轉身離開。
以為只是普通換衣,沒太在意。
孟歡把茶水喝了半碗,屏風後藺泊舟走上前來,素白流紋的長袍垂墜及地,烏發裡的金玉也換成了素淨的木簪,腳步款款,整個人透露出一股清淡至極的俊雅氣,極端禁欲莊重。
“……”孟歡眼皮跳了一跳,指尖捏緊茶蓋。
藺泊舟穿衣裳,要麽緋紅,要麽雪白,這兩身衣裳他穿得最好看,孟歡心裡也最喜歡。
藺泊舟坐到他身旁拿了碗茶:“眼睛直了。”
“……”
孟歡連忙揉了下眼睛,清純無辜道,“怎麽了,就覺得你穿這身好看。”
“好看?歡歡喜歡就好,接下來還要穿一年。”
“……”
孟歡眼皮跳了一下:“穿一年?為了守孝。”
“嗯,守孝要穿素淨衣裳。忌諱穿紅戴綠,濃妝豔抹。”
“好吧,”孟歡思索,“那我要不要穿?”
“你想穿?也行。”藺泊舟聲音平淡,“畢竟你也是父王母妃的兒孫。”
孟歡再把他從上到下看了一遍。
他端著茶杯啜飲一口:“我還是祭祀的時候穿吧,平時就不穿了。”
藺泊舟從來不難為他:“歡歡年紀小,穿些顏色鮮豔的衣裳更好看。”他側頭繼續跟王府總管說事情。
雪從屋簷飄落到地面,紛紛揚揚,偶爾飄進來幾縷化在門檻結一層薄冰。
孟歡端著茶忘了喝,東張西望打量他和藺泊舟的家。
從穿進王府人生地不熟到被安垂綁架,再去遼東打仗,驚險回到京城,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麽快……
感覺跟做夢一樣。
藺泊舟跟管家說完話,帶孟歡去安息堂祭祀。
給父王母妃牌位上香以後就沒什麽事了,真正清閑養老的日子到來,孟歡吃完飯點著筷子:“下午幹什麽呢?”
上次以後孟歡對打馬吊興趣缺缺,想了想:“帶我在王府逛一圈?”
“看看咱們的家也好。”藺泊舟拄著手杖站起身。
他倆逛園子,沒叫吟詩作賦的清客,只是兩道身影手牽著手,下人和侍從遠遠的跟在背後。
園子裡梅花紅樹落滿積雪,天地銀裝素裹,孟歡在雪裡跑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麽,讓遊錦去拿畫架。
藺泊舟:“怎麽了?”
孟歡:“在坼州時你眼睛看不見,打勝仗我說了給你畫,夫君你等著,我現在還能想起來。”
藺泊舟莞爾。
風雨亭裡坐下,畫架也搬過來了,孟歡稍微改了下毛筆,細膩的筆觸在紙面上蔓延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