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跟他說話,孟歡咬著尺子當聾子,指尖重新動作。
李副郎開始翻來覆去發出動靜,時不時沉重地歎氣,表達自己被孟歡的燈光弄的很不愉快。
一會兒,祝東爆炸似的吭了聲:“李副郎,能不能小聲點兒,我睡一覺都被您吵醒了!”
李副郎本來生氣,結果還被指責,氣得呼吸變得急促不平。祝東撐起身,衝孟歡抬了抬下巴,發笑。
他故意的。
孟歡悄悄給他豎大拇指。
轉眼到了第二天清晨。
孟歡早早醒了到前堂,卻見雨勢依然迅猛,滿地落葉,顯然昨晚的雨很大。
守備滿臉憂慮:“諸位,要不然等雨停了再出城看路吧?”
兵部員外郎喝著茶,神色猶豫:“可這雨要是一直下下去,軍情如火,耽誤不得,本官不好給王爺複命啊。”
“但雨勢大,路上難以通行,要是遇到朱裡真突襲的遊騎,那危險可就大了,興許性命之虞。”
“但是……”兵部員外郎望著天幕,“雨什麽時候停呢?”沒有人不畏懼藺泊舟,只怕誤了他的命令,他隻好詢問,“小陳公子,李副郎,二位怎麽看?”
暴雨確實大。
但要是耽誤了戰事,導致悲劇重演,孟歡會恨自己。
“出城認路。”孟歡說。
李副郎也道:“出城。耽誤了王爺的軍機,是殺頭的大罪。”
員外郎隻好站起身:“諸位,請。”
他跟守備出了府衙大門,腳步懶倦。孟歡和祝東走得慢些,耳畔,祝東輕聲說:“就知道這群官僚是這副德行,每天就是喝茶,看書,作畫,迎來送往,不乾正事,要不是有我們在,說不定拿著一紙空文就回來複命了。誒!我才發現原來我們成為王爺的心腹了!正是不放心他們,王爺才讓我們一起來。”
孟歡朝他點頭:“都說跟著我前途無量了。”
祝東:“嘻嘻。”
府門處暴雨傾盆,淅淅瀝瀝降落下來,打的拴在門口的馬匹不停地甩頭,情緒暴烈,似乎並不想在雨天踏上行程。
守備面容擔憂:“諸位,要不還是等天放晴了再出門?這種暴雨驟風天氣,騎著馬,走的又是狹窄高峻的石道,若是路面濕滑,馬蹄失墜,說不定會連人帶馬摔入深谷中,就這麽摔死!”
眾人似乎不敢前行了,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孟歡的腳步也猶豫地往後縮了縮。
——但是。
孟歡仰著面,雨水滴在他白皙俊美的眉眼,冰涼涼的,順勢流入了眼縫。
這種風雨中真實的觸感,讓孟歡腦子裡有了一瞬的幻覺,好像看到了兵敗時,在血雨中孤身孑立著的藺泊舟。
……不知不覺間,自己的腳步向他靠的那麽近了。
藺泊舟擔心大宗,孟歡擔心藺泊舟的生死安危,他們的腳步匆忙得一致。
思索後,孟歡垂眸探手勒住馬繩,唇瓣抿著,公事公辦道:“你和我現在有時間操心自己的命,錦州的將士卻沒有任何心疼自己的機會。王爺說這是軍機,軍機不能耽誤,下雨天也不能。
諸位,請吧?”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唇瓣微啟,似乎沒想到眼前清新俊秀的少年郎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們好像無話可說了。
戴上蓑衣紛紛上馬,開口。
“走吧。”
第88章
從城門出去, 是一塊凹陷的谷地,四周山脈縱橫,高大的樹木掩映, 在密密麻麻的樹枝和葉片中,如果騎馬時不低下頭,臉皮會被樹枝割的血淋淋。
“六道連綿的山脈形成河谷,地勢深峻,屆時騎兵如果被引入山谷中,堵住來路,可以在山頂架設火炮和亂石,打亂對方陣型,再行廝殺。”
祝東念念有詞。
孟歡掃視著周圍的山勢,牽緊了韁繩,雨天,他沒有取出地圖作比照,但心裡對山勢十分熟悉,若有所無聽著祝東的分析。
這一切他全都明白。孟歡換了一條路,走到山頂,雨水沿著蓑衣滲透到耳頸滑出濕漉漉的水痕,頭髮也差不多濕了,唯獨身上穿的衣衫有幾分乾燥,貼著身子。
孟歡看著山底下, 道。
“這裡好像一把壺。”
四面高聳,只有城門外較為平坦,而城樓緊閉,確實看起來像是一把開口緊閉的水壺,也像是魚簍。
“對, ”祝東說,“騎兵要是進了這片平原,就絕對跑不掉了,咱們現在要找‘壺’有沒有漏水的地方,免得到時候關門打狗了,他們有人進來支援,還能跑出去。”
祝東是個戰略家,越說越興奮:“你看,只要我們把谷口都守住,他們進來了就跑不掉,關門打狗,絕對死一大群!”
孟歡墊著腳,往下望。
地面濕滑,往下一磨,便有碎石子掉進深谷中,發出咚咚的聲音。
因為雨大,孟歡的額頭濕漉漉的,烏發貼著白皙的耳頸,眸子裡分不清是汗還是雨水,黑潤明亮,看向了山底下。
他嘗試著問:“所以,這一條會是他朱裡真進攻的路線嗎?”
“有可能。”祝東說。
孟歡的指尖順著一條山勢遊走,趨於重合,“那這條就是增援路線。如果我們把握住了谷口,不讓敵方通行,對方會變成孤軍。”
無法增援,最初的攻城軍會陷入絕境,被全部絞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