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保護好王爺,要是出了什麽差池,你十個人頭都不夠砍。”
夜風蕭瑟,一行人站在馬車旁,為藺泊舟送行。
“帶來的十幾個王府護衛偽裝成家丁,再不敢多帶人了,隻恐怕被認出來。”
陳安老淚渾濁:“王爺,到了京城,速速來信!”
今夕不同往日。
去京城這一路,只怕危機重重,有去無回。
“放心,本王去了京城,立刻稟報陛下,送調令讓你們回辜州。”
藺泊舟被他攙扶著踏上了馬車,步履穩當。
孟歡回頭看向了這片營寨和營寨裡的數萬人,藺泊舟深夜走,以免驚動大家,人多口雜暴露行蹤和消息。
接下來的幾天都不會有人知道藺泊舟走了,但大概四五天彈盡糧絕時,他們會自然而然地回歸團營,吃起皇糧。
這時候,哪怕有人泄密,也沒人能追上藺泊舟了。
“上路了。”
簡單一句話,馬鞭揚起。
馬車粼粼,逐漸駛入了夜色中,逐漸被風雪和黑暗吞沒。
第108章
“公子, 奴才到處去問,都說攝政王死在了遼東。”
傍晚時分。
京城北門外幾株大槐樹下,木頭支起的攤子旁放一輛馬車,馬車旁站著風塵仆仆的健仆,另外三個人坐在茶棚。
三人穿得不算有錢,衣裳卻也乾乾淨淨,其中一個年紀小一些,模樣俊美清秀,雙手抱著茶杯呼呼吹氣,熱霧洇濕了他白皙的額頭。
“哥,不燙了,給你喝。”
他把茶杯遞給身旁的青年男人。
他青年男子高瘦,眉眼極為俊雅,但似乎眼睛不便,讓他牽著手緩慢地摸到了陶碗。
他們喝茶,健仆走到他們身旁說了這句話。
“死在遼東了?怎麽會這樣?這可是監國攝政王啊!陛下年幼,朝事可都歸他管呢!”三人當中身材較為魁梧的男人聲音洪亮,模樣無比錯愕。
茶棚裡其他吃茶的人聽到聲音,紛紛轉頭議論:“誰知道啊,也有說是造反自殺的,也有說的被逼自盡的。好端端天上一個活神仙,不久前還呼風喚雨,怎麽就死了。”
“我聽說,是他打了勝仗,被奸人暗算,下藥毒死的!”
“……”
聲音喧鬧。
孟歡再喝了口熱茶,一直沒有說話。
他身旁, 藺泊舟修長的手指轉著杯子,安靜聽著,片刻後把杯子放了下來。
“嘿嘿嘿,”張虎轉過了臉,他不敢在藺泊舟面前造次,就跟孟歡抬了抬下巴:“二公子,怎麽樣?”
孟歡給他豎大拇指:“厲害。”
——藺泊舟死在遼東的謠言,是藺泊舟親自下命,張虎親自到處傳播的。
古代通信不發達,老百姓大多不識字,獲取消息都是口耳相傳。張虎叫隨從裡有詩才的編了幾首詩歌,邊走邊唱,唱藺泊舟忠肝義膽但被奸人毒害,唱藺泊舟野心勃勃造反被殺,唱藺泊舟雙目失明墮入雪海疑似飛仙。
唱了一路,混淆視聽,唯一想透露的消息就是藺泊舟已死。果然,這消息傳播得比他們趕路的馬車還快,剛到城外歇息,京城百姓都在議論藺泊舟是死是活。他們的目的達到了。
碗裡熱騰騰的茶湯都喝好,孟歡感覺自己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們現在進城嗎?”
藺泊舟放下碗:“不進城,等一個人。”
說話時間不長,不遠處有人騎著馬飛奔而來。
來的人年近中年,一身便裝,但孟歡認得他是京軍提督洛峰,也就是洛倦的爹爹。藺泊舟第一天晚上進軍營那時,便是他裡應外合遞出把柄,讓藺泊舟當晚殺人立威。
洛峰下馬後左右掃視,看到藺泊舟時眼眶一熱:“王——”後半句話咽下去。
藺泊舟:“洛叔來了。”
他站了起身。
聲音裡似乎有些感慨,但又像是風輕雲淡。
四個月不見,如今的藺泊舟穿著一身素色的棉布衣裳,塵灰滿身,人比先前清瘦多了,雙眼讓一條灰色的布巾覆著。
——身上哪有他們在軍營分別時統率三軍,意氣風發,劍指長城外的模樣,現在,不過是一個失去寵幸,亡命天涯的沒落王族。
洛峰再不敢逾矩,此時也動容:“賢侄。”
“去人少的地方說話吧。”藺泊舟語氣平靜,讓張虎攙扶著走出了茶棚。
他走在前,洛峰走在後,到了河岸的橋邊。
晚風徐徐,雨雪霏霏。
這不遠不近的一段路,洛峰腦子裡反覆冒出“反賊!”“奸臣!”“造反!”“殺無赦!”等等詞,閃得他冷汗直流,不停擦拭著額頭。
藺泊舟摸索著石欄停,下腳步:“洛叔,多謝你。沒有帶兵過來將本王押進大牢。”
洛峰自嘲苦笑:“收到賢侄的來信,我確實受了不少驚嚇。”
言外之意,現在藺泊舟的名字在朝廷恐怕讓人避之如鬼魅,沒有人敢沾惹。任何收到藺泊舟來信的,恐怕會被視為同黨,捕入大獄。
藺泊舟正起臉色:“實不相瞞,本王來找洛叔,正是想把奪得本王人頭的功勞送給你。”
洛峰的臉色一下變了,眼中混合著極其複雜的情緒:“賢侄怎麽這樣說,我要是想拿你人頭加官進爵,絕不會一個人騎馬來和你城外見面。你這句話,置我於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