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外面流落太久,都快忘了這是藺泊舟生活的標配,居然極其意外,他有點兒情不自禁地東張西望,望著望著,一股奇怪的感覺也湧了上來。
——這一切的一切無不彰顯著他們安全了。他們回家了。先前的餐風露宿死裡逃生都消散得無隱無蹤,變成了隨著一場雪落就能被掩蓋的記憶。
“王爺好好休息,陳安告退。”
身旁的人識趣地退出了營帳。
屋子裡就剩下了孟歡和藺泊舟,孟歡揉了揉臉,好像從發呆的情緒中蘇醒了,第一反應是走到桌案的吃食旁。
他餓了。
孟歡牽著藺泊舟過去,小聲說:“咱們來點兒?”
“歡歡想吃就吃。”藺泊舟似笑非笑。
孟歡心情不錯,低頭看著桌案上的雞鴨魚肉,還有一鍋熱騰騰的粥,熬成了糊糊,散發出極其誘人的香味。
孟歡喉頭輕輕滾了滾,坐下後一人舀了一碗,又往藺泊舟旁的空碗裡夾了許多菜,安排妥當後拿起筷子:“吃飯啦。”
藺泊舟今晚顯然不打算談正事,隻想好好休息,此時脫掉了狐裘和鶴氅,王服也換下了,單穿了裡面雪白乾淨的內袍,但在火爐前都不算冷了,手指撐著額頭,似乎對吃飯不感興趣,倒是對孟歡很感興趣。
那視線落在孟歡的方向。
奇怪。
孟歡情不自禁和他對視。
……藺泊舟眼疾明明沒痊愈,可孟歡總感覺他這雙眼睛,跟看得見似的。
孟歡喝了口粥夾起魚,胡思亂想冷不丁吃到一根魚刺,連忙吐了出來,牙齦被扎的有點兒疼。
他一下停住了筷子。
藺泊舟:“怎麽了?”
孟歡:“這是什麽魚?刺好多。”
“應該是河魚,”藺泊舟拿起帕子,替他擦拭著唇角,“現在冬日冰封,想吃些生鮮不容易,大概只有這種魚了,小心些吃。”
孟歡點頭,筷子伸出去夾了筷牛肉。
味道和以前差不多,不過粥卻很特別,小米混著大米煮的,還有些稀。
這讓孟歡不是很喝的慣。
他低頭吃飯,藺泊舟全程沒動筷子,垂下視線看著碗裡,鼻梁到下頜的線條削落俊朗,讓暗光映著,眉眼的神色似乎有些倦怠。
孟歡放下碗:“你怎麽不吃,累了?”
“不是,”藺泊舟語氣溫和,“歡歡自己吃飯,不用管我。”
猜到他大概率有心事。
藺泊舟這種心思重的人,想到一件事,便茶飯不思。
孟歡說:“那你等我再吃兩口,吃完我們睡覺。”
他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不過,筷尖匆匆掠過桌面,孟歡夾到一塊油潤的東西,以為是肉塊,沒想到咬了一口。
“鹹菜?”
他還是頭一次在藺泊舟的寢帳內吃到鹹菜。
這應該是本地盛行的白菜,土豆,泡在一起後的東西,味道還不錯。
藺泊舟聽著,微微抬起了視線,並不說話。
孟歡沒怎麽在意這個,匆匆吃完後站起身:“洗個澡暖暖身子就睡了。”
他扶著藺泊舟到了熱水桶邊。
熱水桶邊緣的木頭嶄新,看起來像是新扎的。藺泊舟走的慢,身子似乎還有些沉,孟歡手放到他的衣襟,察覺到藺泊舟溫熱的吐息,隔著指尖將一陣麻意從皮膚傳遞到心口。
“脫衣服了?”孟歡小聲問。
藺泊舟身影高大,幾乎將孟歡籠罩在陰影裡。
他半垂下視線,注目孟歡。
片刻後說:“好,歡歡辛苦了。”
溫柔,還是哄小孩兒的語氣。
孟歡手指扣解開他的衣襟,往下脫,藺泊舟瘦削緊實的肩頭便露了出來,光照著耳頸,如水一般地流瀉下去。
他鼻梁,唇下,也沾了些細小的陰影,垂斂的眉眼不覺帶了幾分興致和審視。
“……”
孟歡同樣脫掉衣服。
脫之前,他下意識地看了眼藺泊舟。
然後,孟歡想起自己跟他成親都半年了,居然還這麽害羞。
他耳朵紅著,把衣服都脫乾淨了,曲著膝蓋進了熱水桶。
空間狹窄,兩個人一起進去,肢體免不了會有接觸。膝蓋輕輕磨蹭著,孟歡一觸摸到熱水,感覺渾身的肌肉都放松了,力氣一瞬間被抽走,癱坐在桶裡。
“回來了真好,不像在外面,什麽也沒有。”
藺泊舟似乎笑了一聲。
他拿起了帕子,往孟歡身上拂水後,濕熱的帕子擦拭他的肩頭和耳頸。
“哎,夫君,”孟歡懶散地攔他,“現在回了營寨,你不用給我當小媳婦伺候洗澡還得暖床了,免得到時候……”
他的屬下看見,會加深藺泊舟色令智昏的印象。
藺泊舟唇角微抬:“以後日子還長,現在就不習慣了?”
“……嗯?”
孟歡啞然,啟了下唇。
腦子裡不覺閃過藺泊舟和陳安的對話。
這段時間透露出的方方面面的訊息,藺泊舟大概率入京面聖後會回辜州,做個無職差的閑散王爺。
——變得跟所有的藩王一樣,血統高貴,享受榮華富貴,卻不能乾預大宗朝廷一絲一毫,做一隻被放在金玉編織的籠子裡的鳥兒。
“真要回辜州了?”孟歡總是將信將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