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辭晝點頭。
他看著鏡中人,這面鏡子就放在亭枝闕二樓東側,位置尤其巧妙,幾乎是收進了這樓裡所有的金銀玉石裝飾,而眼前的人就坐在金玉堆中,昳麗俊美容貌比之閃耀了數倍。
“孤有些年,都是自己束發。”商辭晝接著低聲道。
容穆回眸:“為何?你不是太子,不是皇帝嗎?走到哪裡都有人伺候的吧。”
商辭晝看著他眼中的天真,沉聲開口道:“曾經給孤束發的人,五個裡面三個都想要孤的命,尤其奪嫡的那三年,孤有些兄弟為了弄死孤,無所不用其極。”
容穆聽的默了默,隨即歎了口氣,拍了拍商辭晝的手背:“陛下這個皇帝當的著實辛苦。”
商辭晝笑了笑:“以前確實辛苦,近來與你和碧絳雪在一起放松身心,孤才覺出了將這江山攥在手中的快樂。”
容穆疑惑歪頭,皇帝從他身後湊上來,手指輕輕撥弄了一下他的發鈴:“孤坐擁江山,想要什麽沒有?只不過孤以前欲望寡淡,沒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如今卻是想要亭枝一直陪在孤身邊呢。”
容穆心中一跳,但商辭晝的臉出現在燈火下,是那麽的正常,又是那麽的俊美,沒有半分不對勁的地方。
“……行吧,總之,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的。”容穆退了一步有些別扭道。
商辭晝隻點了點頭,難得眼眸溫和的看著他。
容穆整理了一下衣襟,站起身來轉了兩圈,歡喜模樣看得出來他很是期待能出去玩。
“亭枝,亭枝,過來孤身邊。”商辭晝突然笑著道。
容穆也難得好心情的朝他笑了笑,“幹什麽?”
商辭晝偏了偏頭:“亭枝容色傾國,孤心愛的緊。”
容穆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聲,他自己有時候看臉說話,沒想到這暴君也是一個潛藏的顏狗,他走過去,雙手叉著腰得意道:“不是我說,上次替陛下料理那些小桃花的時候,我就發現自己這點小資本了,就是沒想到她們不迷著陛下了,反而開始轉頭迷我了,唉,這我有什麽辦法,都是陛下你的主意啊。”
商辭晝眼底閃過一道暗影,低聲道:“是孤的主意,孤若是早知道亭枝如此動人心魄,必定將你藏起來,誰都不給看。”
容穆皺眉:“欸你可不能這樣想事情,我每日都要曬太陽,如今正是要補充營養長身體的時候,你把我藏起來,是想藏到哪兒?小黑屋?那我還活不活的成了,你的思想很危險啊!”
商辭晝見他表情驚恐,轉而輕輕一笑道:“那怎麽會,就算是屋子,孤也定為你鑄一座金屋,在裡面種上你最喜歡的蓮花,你想要什麽,孤是皇帝都可以給你辦到。”
容穆嘶了一聲,拍了一把皇帝的肩膀,半嚴肅半玩笑道:“我不是叮囑過你,碧絳雪會迷惑人,沒事少往它身邊湊,你看你,才賞了幾次花就神志不清了,原來的你多麽三貞九烈啊!”
商辭晝笑意微收,看著容穆與他說完解開外袍走到屏風後,他似是舍不得弄散好看的編發,於是反手將長發從衣領處掏出來。
容穆的長發黑如鴉羽,光澤柔順,他摸過幾次,冰冰涼的舒服極了。
少年走過嵌在牆壁裡的夜明珠,留給了他一個向光的背影。
這個人面上嬉鬧,實則根本不喜歡他,商辭晝此時此刻無比清晰的感受到。
他甚至開始有些羨慕曾經夢中的自己。
窗外被東叔挑起了燈籠,隱約已經能聽見街上的歡笑聲,商辭晝看著容穆的重新披上了一件綠白的外袍,又伸出手指順了順稍微凌亂的發尾。
商辭晝的眼睛不自覺的跟著那白皙的指節遊走,看著容穆以手為梳,將纏繞起來的一個小尾巴結兒給劃拉開,在某一個黑白相撞的瞬間,商辭晝的眼眸突然微微眯了一下。
他不自覺凝住視線,眼睛停留在那腰際往下的發尾處。
半晌,才對上了容穆回過頭的視線。
少年奇怪的看著他:“看什麽?”
商辭晝緩緩一笑:“亭枝真乃妙人。”
容穆哼了一聲:“一天就知道誇我,趕緊出去玩,一會遲了!”
商辭晝像是已經習慣了他的放肆,也不再強調臣下規矩,他朝他伸手道,“過來,孤牽著。”
容穆有些不好意思了:“都多大的人了……”
商辭晝:“你不是著急?孤帶著你,能走快點。”
容穆想到什麽眼睛一亮,自覺的送上門,朝商辭晝張開手臂:“別拎我,要抱著,飛快點,別讓東叔郎喜他們瞧見。”
商辭晝心底動了動,眼睛又不著痕跡近距離掃了那發尾一眼,這才伸手,不太熟練但極其穩當的將少年抱了起來。
容穆感受了一下,滿意道:“這次技術不錯。”
商辭晝使壞的將他往上顛了顛,引得容穆驚呼一聲,他問道:“可還疼?”
容穆眨了眨眼睛:“不、不了?”
這暴君,偶爾也挺溫柔的嘛……
只見商辭晝垂眸凝視了他一眼,似有千言萬緒藏在那眸中,容穆後知後覺有些後悔這麽積極,但商辭晝顯然沒有給他多少反悔的時間,他緊緊抱著懷中的人,腳尖在亭枝闕的窗櫞上一點,就如同一隻黑鷹一樣滑入了朦朧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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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節,就是為百花而生的節日,憐玉靜靜站在桃樹下,抬頭看著那桃花瓣顫顫巍巍的落在了池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