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穆笑盈盈的看著離開的馬車:“李將軍慢走——”
送完兩尊大佛,容穆才伸了個懶腰,他手叉在細細的腰帶處,抬頭看了一眼略顯陳舊的牌匾。
“東……宮。”
繁華之地也總有門庭冷落的一天,失了帝王之愛,再好的府邸都沒了精神氣。
容穆看著東叔還望著商辭晝離開的地方,不由得心內起了一陣波瀾。
東叔得有六七十了吧……放在這個時代,已經是高壽之人。
商辭晝但凡回頭看看,就知道不是沒有人站在原地等他,只是這麽些年來,他卻硬生生將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的模樣。
容穆將飛到身前的長發撥弄到身後,站在東宮寬大的牌匾下喊道:“東叔,別看了,回家吧。”
東叔恍惚回身,看見少年面帶溫柔神色,“陛下對我還有那麽點興趣,我在東宮,他就一定會來找我,這東宮多年來不曾打開正門,但只要開了一次,後面就有無數次再打開的機會。”
東叔面色動容的朝容穆跪下,行了一個正禮。
“容公子是陛下親自帶回來的人,老奴就要將您當做小主子看待,萬不會虧待您,容公子盡可安心。”
容穆伸手扶起他:“客氣了。陛下不許我住主殿,還勞煩東叔給我找一間偏殿,最好能靠近你剛才說的玉湖……明白了嗎?”
東叔詫異:“玉湖邊蛙聲聒噪,蚊蟲也多,公子為何……”
容穆“欸”了一聲:“青蛙不要緊,蚊子可以熏香祛離,我就喜歡有水的地方,勞煩東叔替我收拾了。”
東叔隻好點了點頭,頷首走在前面,身旁有一府衛低聲道:“劉伯,我記得玉湖邊有一小樓,名叫亭枝闕,只是亭枝闕好像被陛下鎖了……”
劉東腳下一頓,回頭看了眼圍著花缸轉悠的少年,突然問道:“阿風,我年紀大了眼睛不太好,你幫我仔細瞧瞧,這位公子帶了一朵什麽花來東宮。”
名叫阿風的府衛看著碧絳雪好一陣思索,才啪的拍了一下手,“我想起來了劉伯!這位公子帶著是一朵蓮花!好多年都沒見著了!”
劉東瞳孔一晃,朝滿身新鮮感的容穆看去,後者察覺視線朝他俊俏一笑,郎朗少年模樣。
“可是玉湖邊也不讓住?”
劉東老臉上逐漸浮出一個慈善的笑意來。
“不不,是老奴年紀大了,見公子這般神仙容顏覺得面善……玉湖邊有一二層小樓,名為亭枝闕,是陛下當年親自題字,周遭風景是東宮頭一好,公子若是願意,老奴就安排公子住在這樓閣裡面?”
容穆當然願意,“全看您的安排。”
阿風目瞪口呆,但也隻好按著劉東的意思去辦。東宮有些陰森,但府燈一盞盞點起,還是能看出當日的繁榮富貴。
容穆不知何時走在了東叔前頭,他還未察覺到,自己高興起來連周遭的風都變得溫柔繾綣,卷著飛葉在空中畫了個圈,往玉湖處去了。
東宮上下重新活動了起來,容穆看著他人忙碌收拾,貼著自己的大蓮缸乖巧的坐在木階上。
明日要怎麽吃露水呢……商辭晝會不會回來啊,兩個人睡了這麽一段時日,乍一分開,那三貞九烈的暴君指不定怎麽高興。
容穆摸了摸碧絳雪的葉子,又在想烏追跑那麽快,自己還在這收拾床鋪,商辭晝恐怕早已經在龍床上躺平了。
可惡啊!
東叔拿著火折子,提起衣擺走上亭枝闕的樓閣,他垂下眼皮,默默的將這裡的燈一盞盞點亮,隨著燈光燃燒之處,樓閣上的風景一一浮現出來。
牆壁上的掛畫,紅木床的精雕,紗簾,擺件,寬大的屏風,逐漸朦朦朧朧掛上了一層柔光。
東叔俯下身子,將床鋪拍了拍,拿起繡花小被走到窗邊伸抖,眼神不經意間就瞧見玉湖上飄起了一層薄霧,蛙鳴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安靜了下來,只有三兩隻夜宿的蜻蜓聞著味兒飛過玉湖,正停在那少年伸出的指尖。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東叔回過神來,嘴唇顫抖,心知自己今日做了一個膽大包天的決定,開了這亭枝闕。
他活了一把老骨頭,這個年紀什麽該經歷的事情都經過了,近些年越發迷糊,但他總是相信人在暮年,能察覺到別人察覺不到的東西。
這位方才在東宮門前初見的容公子,從行事性情到神態舉止,實在是太像一個面容模糊的小故人。
他回身,火折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彎曲的線。
凡光所照之處,入眼皆是菡萏。
“太子殿下……陛下,多年過去,您可還記得當年親手布置的亭枝闕嗎?”
作者有話要說:
*引用楊萬裡《小池》
第22章 自閉第22天
李隋川將皇駕趕到宮門口的時候,正見大內總管郎喜拿著一件大氅等在那,夜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郎喜一臉焦急模樣,看見李隋川眼睛一亮。
“將軍!陛下可在?”
李隋川還在為容穆心煩意亂,聽見郎喜的話更是一個頭兩個大:“陛下不是騎烏追先回來了嗎?”
郎喜聞言大驚失色:“奴婢一直等在這裡,未曾瞧見陛下身影!”
李隋川也變了變臉色,直接從旁邊拉了一匹馬,正要上馬時又緩緩停了下來,郎喜趕忙上前:“將軍快去城中尋一尋!陛下雖君威厚重,但前些年因斬殺豪強貴族,暗中盯上陛下的不在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