諶修圻攥緊了束縛雙手的鐵鏈,將頭狠狠撞在柱上,疼痛刺激著被壓抑的記憶,他努力去看清那個對自己伸出手的人。
可那個穿著白襯衫的人,面貌依舊模糊不清,他越走越近,那雙勻稱修長的手即將握住自己的手,那迷糊的人好像要對他說些什麽。
牢門上的鐵鏈落在地面,錚錚作響,突如其來的聲響砸碎了諶修圻眼前的片段,諶修圻猛然睜大了雙眼,翻湧著血色的瞳孔轉向牢門的方向。
滿目的血色之中,闖入了一抹玄色。
僅此一眼,躁鬱和狂怒揉碎了往日的平和,踏碎了所有的理智,撕破了虛偽的遮掩,在凡體肉胎裡橫衝直撞。朩狣
黎燃冷眼瞧著神態可怖的諶修圻,緩步行至刑架旁,提了兩條鐵鏈,將諶修圻的雙手再次加固。
本就纏了三層鐵鏈,如今又多了一層。
只剩一盆炭火的牢房內,鐵鏈反射出扎眼的銀光,刺得諶修圻閉眼側過頭,這一舉動很好地取悅了黎燃。
但他並不多話,轉身尋了牆上掛著的鞭子,牢房內安靜了很久,就連諶修圻都只是緊閉著雙眼,只有細微的急促的呼吸聲。
破空聲乍響,鞭子劃破幽暗的牢房,倒刺卷走了血肉,重重地濺在牆壁上,斑駁的紅痕順著牆壁滑下,染得黑紅。
諶修圻輕哼一聲,聽不出痛苦,倒像是大夢初醒時的囈語,諶修圻眯著眼,終於垂下頭,血色的瞳孔緩慢對上黎燃的臉。
“滾開……滾……”
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劃過粗糙的牆面,氣息微弱,多日重刑消耗了諶修圻的血氣和精力,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折磨,讓他的精神閥值達到了極限。
像是有什麽要失控了。
身上又多了幾道鞭痕,血水和汗水沿著頸線滑落,那雙驚豔且危險的眼眸死死盯著黎燃。
黎燃現在恨極了他那雙眼,恨得想要將它剜下來,狠狠碾進塵埃,踏入爛泥。
那雙眼曾經只看著他一人,曾經傾注了深情,而現在,這雙眼裡根本就沒有他,柔和沒有了,只剩空茫和絕情。
或者說,只是看著他的時候是無情。
“為了一個下賤胚子,為了一個蠢貨,你竟真要殺我。”
黎燃很惜命,他不可能拿命去拚,去爭,他確實將諶修圻當做手裡的利刃,當做棋子,利用他,吊著他,可他卻受不了諶修圻手裡匕首轉向他。
而諶修圻竟將拿短匕首狠狠刺入了他的胸膛,只差一點,只差一點點,他就沒命站在這裡。
胸口的刀傷未愈,他也難忍對諶修圻的怨恨,這種鬱結的情緒要將他逼瘋了,每抽諶修圻一鞭,他的傷口就撕裂一分,諶修圻出多少血,他黎燃也沒得少。
怒意中燒,燒得胸口的傷都不再疼痛,黎燃捏緊了鞭子,反手又一鞭撕裂過去。
鞭尾擦過炭火盆上方,卷了光亮襲來,刺目的銀光扎進諶修圻眼中,鞭尾掃過左眼,卷走了血肉,紅痕順著側臉滑落。
諶修圻眯著眼,模糊的左眼讓他難以看清眼前的所有,卻讓他看清了一些破碎的片段。
“注射強效NX型針劑。”
“注射強效鎮定劑,先讓他穩定十分鍾。”
“束帶加厚到五層,綁著,別讓他亂動。”
“他不肯吃藥?磨碎了灌進去也得灌,實在不行就打鎮定劑,插胃管。”
“已經對強效NX型針劑產生抗藥性,得再換針劑。”
諶修圻安靜地垂著頭,緩緩喘了口氣,想要看得更多。
“計量怎麽可以調的那麽高?你們瘋了吧……”
又是那個白色的背影……
黎燃捂著胸口的傷,看著眼前毫無痛苦可言的諶修圻,根本滿足不了他的施虐欲,一把將鞭子丟在了地上。
聲音不大,但在死寂一般的牢獄中,在忍受系統壓製的諶修圻耳中,堪比石破天驚。
眼前的片段再次消退,像是海中漂浮的泡沫,在光亮和嘈雜中化為了泡影,諶修圻半睜著雙眼,看向始作俑者。
血水順著眼眶滑落,像是閥值過載,溢出體外的猩紅怒意,束縛著雙手的四層鐵鏈開始錚鳴發顫。
黎燃下意識感到不好,後退了三步。
幾聲脆響,鐵鏈落地,刑架兩側冒著震裂產生的灰煙,諶修圻活動了腿腳,踏斷了束縛雙腳的鐵鏈。
血目一片模糊,緩緩對上怔愣在原地,連逃跑都忘了的黎燃。
不過一眨眼,黎燃腦子裡剛閃過離開的念頭,緋色衣袍便掠過了他的身側,飛濺的血跡重重擊在牆壁上,形成一道乾淨利落的弧線。
一聲悶響,是人體倒在地面上的聲音,獄卒提著熱水回來,轉角撞上了渾身血腥的諶修圻。
熱水桶滾落,獄卒靠著牆壁坐下,眼角瞥見諶修圻右手處皮開肉綻,深可見骨的傷口,他並不知道這個傷口是如何形成,只會本能地感到害怕。
諶修圻垂下滲血的眼,向腳前的人探出那隻已經受傷的手,扼住他的頸脖,提到可以平視的高度。
獄卒臉色青紫,額上滿是青筋,今夜算他倒霉,其他人居然都去喝酒了,就只剩他一人。從業這麽多年,今夜的情況還是頭一次。
“別殺我,我不攔你,我家有老有小,還有個癱瘓的兄長……”
大量的空氣瞬間重新湧入喉中,獄卒跌落在地,幾聲沉悶的咳嗽後,再抬頭,那駭人的死神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