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煜松了口氣,勉強安心了些,看著眼前二人,黎煜撲向魏安棠,勾著肩將他緊緊抱住,“刀劍無眼,萬事別逞強,活著回來。”
受這種情緒感染,魏安棠眼熱,心底不免想起了在寧州摸爬滾打的半個月,酸澀疼痛,一滴淚禁不住挽留,滑進了黎煜的頸窩。
“好了好了,那句詩怎麽說來著,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走吧,一路保重!”
黎煜轉過身,翻身上馬,準備去附近的莊子裡消磨一天,將三匹馬的馬車留給魏安棠他們,沒有去等魏安棠的回話,轉身的瞬間涕淚沾襟,此去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見不見的倒無所謂,黎煜抹了眼淚,只要知曉他們二人在某個角落活著就好。
臨別的傷感持續不久,兩人鑽進馬車,假作是千金小姐出門,在護衛的保護下,一路平安地來到了永州,此時離寧州不過二十裡路。
張文正將那張寫滿諶修圻罪狀的供詞置於燭火之上,聽著線人匯報恆王府的消息,唇邊啜起淺笑,只在心中覺得有趣,隨即整理了衣袍,正了衣冠,邁步去覲見弘元帝。
張文正心裡明鏡似的,可君臣嘛,就那麽回事,怎麽都得做做樣子,怎麽都得把場戲,演完,把這盤棋,下妥帖。
弘元帝早就想削藩,奈何西南王雖說跋扈張揚,卻從來不踩紅線,不觸及到弘元帝的底線,像是一隻蠅營狗苟又要偷血吃的蚊子,惹人煩。
此番如此曲折地利用了魏安棠和諶修圻,張文正不得不暗地佩服弘元帝的果敢,連魏安棠這種身份低微,能力不清的人都能把勁兒用到刀刃上。
不過黎燃重傷一事,弘元帝也難以預估,所幸現在人已經沒事了。
“宣,首輔張文正覲見。”
張文正收斂了面上多余的情緒,緩步踏入了大殿。
雪下了三日,魏安棠在藥鋪抓了藥,將藥包揣在懷裡,帶上鬥笠,低頭穿梭在風雪之中,在黎煜的來信中,簡單表明了兵權一事,弘元帝龍顏大怒,當著朝臣的面摔了寫滿罪狀的供詞,在眾朝臣的勸慰中,“憤憤不平”,“極不情願”地下旨讓諶修圻平定寧州之亂,若是處理不當,就提頭回來面聖。
若不是有黎煜通風報信,他可真要信了弘元帝龍顏大怒一事。幸而黎煜委婉地說了,他父皇似乎並沒有很生氣,魏安棠才放下心來。
快步繞過了冷清的大街,聽聞夏日的永州最為熱鬧繁華,各式各樣的花酒會,更有文人墨客,遷客騷人,登塔爬山,過往去來,喧鬧非凡,不成想他們來的不是時候,碰上災年和戰亂,永州也靜下來了。
魏安棠沒有悲秋傷冬的情調,將藥材給了客棧的夥計,爬上二樓,鑽進了暖香四溢的房間,諶修圻還在睡著,近日傷口受了寒,反覆高熱不退,路程耽擱了兩三日,所幸魏安棠和寧州的人一直在聯系,勉強能控制幾日。
圻寶:惡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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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不甜!甜就來點海星星唄~
第70章 你獎勵獎勵我唄
回到客棧房間時,一陣凌冽的東風吹過,魏安棠縮了縮脖子,止不住回想起那些時日的荒唐和血色,深深呼出一口氣,調整好情緒,緩慢地,輕手輕腳地推開了門。
諶修圻將黎燃往他嘴裡塞藥的事情告知了魏安棠,於是乎每過一個地方,魏安棠都回去找那裡的名醫幫忙看看。
然而都得不到結果。
簡樸的房間裡氤氳著濃厚的中藥味,暖意襲來,像是整個房間的溫度,都被諶修圻高熱的體溫蒸得無比灼人。
魏安棠坐在床邊,抬手將汗濕沾在諶修圻嘴角邊的發捋到他耳後,微涼的掌心輕輕觸在他滾燙的額頭上,灼熱和滾燙刺痛了他本就擔憂不止的心。
諶修圻像是纏綿在痛苦不已的噩夢之中,仿佛深陷泥潭深淵無法自拔,在魏安棠的觸碰下,一直懸而未落的淚珠滾落眼眶,諶修圻一直在說著夢話。
魏安棠歎了口氣,雙手捧著他的臉,將他臉上的淚珠和淚痕輕柔地抹去,用已經焐熱的手揉搓著諶修圻痛苦到肌肉僵硬的臉。
這段時間雖是一直趕路,可諶修圻的病情總是反反覆複,神志也是時而清醒,時而像個稚氣未脫的小孩子。
魏安棠也逐漸摸透他的性情和喜好,他似乎很喜歡被人捧著臉揉搓,前一秒還暴躁憤怒的人,一旦魏安棠捧著他的臉,下一秒他就能很快調整過來,變得溫順或者冷靜。
和魏安棠不同,諶修圻總會覺得自己是魏安棠的拖累,而對魏安棠來說,照顧他,並不覺得麻煩或者疲憊,反倒能從這種他被人迫切需要著的感受裡,收獲到一種類似於贖罪或者追求解脫的痛快。
在魏安棠出神的當兒裡,諶修圻緩慢睜開了眼,他的左眼已經拆了繃帶,雖然依舊受不了強風和強光的刺激,對比原先的一片漆黑和血色,已經恢復得令人欣喜。
諶修圻雙眼同時睜開時依舊會有點模糊的眩暈感,迷迷瞪瞪地看著眼前人,他一時分不清夢境和現實,頭疼腦熱之中,諶修圻恍惚瞧見了一個端著熱粥,笑意繾綣的人坐在自己面前,腦子裡恍惚聽見了一句:“諶修圻,醒醒神,要吃飯了。”
魏安棠揉著他的臉,見他神情恍惚,輕聲道:“諶修圻,醒醒神,要喝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