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刺眼,但是無可奈何。
他想起了小的時候,看見爸爸有白發之後,他就會騎在爸爸的脖子上,給他摘掉那些白頭髮。
現在父母已經故去多年了,他還是孤身一人,獨自看著鏡子裡的白發出神。
魏安棠發了很久的呆,才隱約從自己剛才的想法之中,嗅出了真實的想法:他想諶修圻了。
不是想起,是想。
魏安棠喝了一口熱茶,仰躺在床上,他本以為自己是因為年華老去卻孑然一身而傷感。
末了,他才咂摸出真實意圖來,他擔心他死在諶修圻前面。
就像他爸,臨終前走得很不安心,因為在世間有牽掛。
有人讓他放不下,他連死都不敢死。
第二天他就出發去了諶修圻所在的分基地,臨行前還收拾了一個小黑箱子,過安檢的時候,對方詢問箱子裡的試劑名稱。
“機密文件,不可泄露,對零號檔案專用的。”
安檢人員並沒有遲疑,隻稍微記錄存檔之後,就放他過去了。
像是近鄉情更怯,魏安棠的步伐很慢,他擔心,諶修圻不記得他了,或者擔心看到諶修圻在見到自己後會很驚訝。
驚訝他的衰老,驚訝他的老去。
總而言之就是,魏安棠有些不自信了。
等到推開分基地的大門時,除了那些舉著真槍實彈的警衛把他嚇了一跳,再就是這裡死寂一樣的氛圍,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魏安棠側目對引路的人說道:“零號近兩年怎麽樣?”
“老樣子,安安靜靜的,不惹他他基本沒有情緒波動,只是有一次,有個川蜀來的廚子,不小心給他桃花酥裡滴了辣油,氣得砸爛了操作台之外,沒有什麽別的大動作。”
魏安棠忍俊不禁,還是那麽喜歡吃桃花酥。
“哦,還有一次,他要喝桂花酒,拿去了,嘗了一口不滿意,又要冰糖,說來也好笑,我給他拿了一小顆,告訴他能速溶的是方糖,他偏不要,就要冰糖,結果丟進去化不開,怎麽喝都不夠甜,又發脾氣說是我給的不夠,最後那一罐子塞得酒都灑出來了,才甜了。”
魏安棠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這人還是跟以前一樣,有時候聰明得讓人頭疼,有時候又笨得可愛。
正笑著,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從前方快速掠過,快到魏安棠肉眼都沒看清,只是那瘦削的身形實在很勾人。
他下意識就知道那是諶修圻。
只是對方好像在避著他,一路跑到不知那個犄角旮旯裡去了。
“怎麽了這是?”
領路的人說,“哦,這個時間是特訓之後,應該是去清理傷口,還有洗澡。”
“傷口?這是怎麽回事?我帶他的時候,除了執行任務,平時可是皮都沒擦破過。”
魏安棠心裡很不舒服,像是一個來寄宿學校訪談的父親發現自己的孩子被人虐待了。
領路的人無所謂地笑了笑,覺得魏安棠有些小題大做,“他乾那種事,能不進行系統的訓練嗎?魏醫生帶他的時候也訓練,只是他沒帶傷回去而已,近幾年他確實練得有點不要命,機械打手打爛了上千個。”
魏安棠心裡一驚,沒人能了解機械打手的性能之後,聽見這話不驚訝。
機械打手是組織這些年一直用來特訓殺手的工具,全機械打造的超人工智能。
正常人打爛一個機械打手需要五年,而諶修圻兩年打爛了上千個......
“破壞力確實很驚人,只是他那個身形倒是一直沒變,看著瘦瘦高高的,跟個高中生似的。”
魏安棠喉間哽塞,如果不是這個組織,諶修圻也應該是上高中的年紀,可能會有成績的煩惱,會有早戀的經歷,而不是在訓練室裡受這樣那樣的傷。
領路人帶著他來到諶修圻的房間外,不出所料,屋外全是最精密的防逃跑儀器和機關,領路人給魏安棠錄入了信息之後,他也擁有了掌控開關的權力,然後敲響了諶修圻的房門。
過了很久,門開了,卻隻裂開了一條縫,魏安棠用公文包頂開了一點點,又往裡面探頭,門後空無一人,只有浴室裡還有嘩嘩的水聲。
魏安棠走入他的房間,收拾的很整齊,或者說本來也沒有什麽可以整理的,除了家具,沒有別的東西。
像住的酒店一樣。
諶修圻還在浴室裡,魏安棠在冷清的房間裡嗅到了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還有一種專屬於諶修圻身上的冷香。
在NX9的作用下,諶修圻血液的味道比普通人要淡薄很多,在房間裡能嗅到血腥氣,就說明他傷得不輕。
魏安棠在椅子上坐了很久,諶修圻才推開了浴室門,頭上頂著一塊奶藍色的毛巾,手上捏著針劑往手臂上扎。
“你,在扎什麽針?”
“補充營養的,不用擔心。”
諶修圻的聲音變了,他十五歲的時候聲音有些軟,現在的聲音很有少年感了,青澀,爽朗的音色。
“嗯,我聽引路的人說,你老是在訓練中受傷,還是多注意一下。”
諶修圻坐到他身邊,扣開了一罐可樂,遞給魏安棠,魏安棠很少喝碳酸飲料,但是他還是接過來,喝了一口。
很刺舌頭,但刺完了很甜。
就像諶修圻,有時候很刺撓,有時候又實在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