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英看見侄子,趕緊扔掉手裡扇風的大片葉子,擦了把汗,笑道:“誒,三哥兒啊,你們家蓋新房了啊?看著漂漂亮亮的。我差點沒找對!”
“啊沒有,就是隨便整修了下院子,房間什麽的。”
沈綽遲鈍地回應,一面迎著他大姑進屋,“姑姑,進去坐吧,外面天熱。”
“誒。”沈秀英高興點點頭,心想沈綽懂事了不少,待人和和氣氣的,不像以前那樣驕慢高傲;
進了涼快的小院,沈綽領著她穿過一大片翠綠的葡萄藤架,瞥了眼還在晾衣服的北狗,噗呲噗呲地暗示了兩聲。
北狗表情木木的,但還是老實過來了。
沈綽介紹說:“這是我姑姑。”
“姑。”人高馬大的男人低低地喊了一聲,匆匆進屋捯飭,“我去倒茶。”
“誒誒,不麻煩,不麻煩。”沈秀英仔細瞧了半晌這漢子,認同地點點頭,“小夥兒長得真結實,人也英俊,三哥兒你倒是有福氣哇。”
“呃呵呵,姑姑大中午的來幹啥呢?”沈綽瞥了眼毫無反應的北狗,知道他聽見了,莫名有些臉紅,僵硬應承兩句,支開話題。
北狗倒完茶就識趣地回屋睡午覺了。
沈秀英有些惆悵地掏出了布包裡的紅紙和喜糖,說道:“來給你們送喜帖。你大表哥他也要嫁人了。”
“昂?大表哥……”沈綽腦子機靈快轉,聽到嫁人這個詞便知道對方也是個哥兒身份,馬上順著話笑說下去,“哎呀那真是恭喜恭喜啦。”
心裡想的卻是,啊嘿,可以吃席啦!
但又估摸了下喜帖上的日子,觀察了一眼沈秀英的表情,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成婚的日子訂得好近,不像是細細打算過的,而且一件喜事說出來,臉上應該是喜洋洋的呀,怎感覺她愁眉苦臉的。
沈綽謹慎地問道:“呃,那姑姑,這大表哥的夫家又是哪裡人啊?”
“害,遠著呢,咱們村東面最最遠的那個桐花村就是了。”
沈秀英懨懨回道,自顧自地說,“那個村啊,窮得傷心,土地又貧又乾,一年到頭,收成也不好,我真怕我家敘哥兒嫁過去受苦嘞……”
“啊?那,那又何必嫁得這麽遠呀?”
見識過山路十八彎,翻了一座有一座,那桐花村確實遠得很。但說窮,確實是誇大了,在原主的認知裡,那個村子只是風氣不好,不過和他們村比,肯定差遠了。
沈綽收斂了臉上的高興,想不通這其中的緣由。
沈秀英又主動拉著他訴起苦來:“三哥兒啊,也不怕你笑話老姑我,我家敘哥兒啊,也是不得已才要嫁過去的。”
“為啥呀?”沈綽下意識追問。
沈秀英自然也是想吐黑泥的,憤憤道:“還不是那桐花村的下作胚子乾得好事,眼饞咱們村的哥兒漂亮乖巧,個個都想討去做夫郎。我家敘哥兒不懂事,聽那混坯子幾句漂亮話,硬是給人家騙去搞大了肚子,這都快顯懷了,再拖著不嫁,對方怕是不認帳咯!哎,我恨呀。”
哦,買,嘎!
沈綽驚掉了下巴,眼珠子瞪得眨也不眨。
沈秀英越說越生氣,竟是開始抹淚。
沈綽想著這個姑姑也挺可憐的,安慰道:“哎,大姑啊,你也別氣了,當心氣壞了身體。”
“哎,我也曉得這些道理,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現在啊,隻望著他那夫家是個踏實人家,別欺負人……”
沈秀英抽噎道,一面又拉著沈綽的手,越看越委屈說,“三哥兒啊,你自己也是,別再和你爹置氣了,這嫁都嫁了,對人家好點,這夥子看著不像個會耍心眼的,這種男人,打著燈籠也不好找。你爹也是疼你,看人準,覺得這莽子不錯,才喊你嫁的呀……”
“呃……”沈綽尷尬點了點頭,怎扯到我頭上來了?
“雖說是做了續弦,但那漢子看著年輕,還救過你的命,主要是會疼人,你要珍惜,別老是打啊罵啊的,欺負人家孩子。說不定你老了,還得他養你呢……實在不放心,自己生一個也成。”
沈秀英越說越起勁,大抵是太久不見沈綽,心欠欠的,借著這個機會一塊兒敘舊了。
沈綽心虛地亂眨眼睛,憨憨道:“誒誒,我曉得我曉得。”
媽呀,都扯上養老了。我才活了多少年啊?
“那就好,姑姑勸你是為你好。不然你看我們敘哥兒,就是不聽勸,現在好了,夫家沒選好,以後還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嗚嗚。”
沈秀英又比對起自家的哥兒和沈綽的境遇,更是心裡難受,嗚嗚咽咽的。
沈綽隻好順著她,繼續寬慰:“昂昂昂不會的,不會的,表哥肯定也能嫁個好人家。我和北狗還等著吃喜酒呢,您老還是放寬心吧。”
“哎,我們這些老的,可不就是盼著你們好麽?多少還是舍不得啊。”
沈秀英絮絮叨叨又聊了許多話。
沈綽耐心聽著,逐漸困頓。
這時,他姑姑站起身來,準備要走:“好啦,多余的,我也不說了,這還有沒送完的喜帖呢,而天再聚哈,三哥兒。”
“哦,好好,我送送您,姑姑。”沈綽如釋重負,笑臉相送,“你也是,天這麽熱,你晚些時候送也好啊。”
“晚了,就得摸黑回家咯。”沈秀英拍了拍他的手背,會心一笑,滿意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