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常,吳景晨早就去哄了, 鄭嵐也總是給他面子, 吳景晨隨便哄兩句他所有的不高興都會立刻煙消雲散了,還會對著吳景晨軟軟的撒嬌,讓吳景晨更想把他捧在手心。
然而現在,吳景晨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眼睛雖然看著鄭嵐但裡面卻空蕩蕩的, 再無一絲溫情。
鄭嵐仔細在吳景晨眼底搜尋著,半響,含在眼裡的晶瑩終於忍不住大顆大顆滾落下來,打濕了一片衣襟。
“你是要趕我走嗎?”說著話,奇異的是鄭嵐真的再沒有露出無辜的神情來,而是極力昂著頭,展現出吳景晨從未見過的符合曾經一城首富繼承人的傲然來。
只是,若是能止住眼淚,再忘卻他剛說的這句滿是怨怒的話就更好了。
吳景晨不語,隻挪開視線不再看鄭嵐。
明明知道這人是個小騙子,慣會裝可憐,但許是最近關心慣了,見鄭嵐努力肅著一張臉,眼淚卻啪嗒啪嗒根本止不住的樣子,吳景晨還是沒忍住動了動手指,努力克制那股想要幫少年拭去眼淚把人哄回來的衝動。
“不是趕你走,只是我馬上就要考慮說親的事了,到時可能就顧不上你了。”雙手縮回袖口裡,吳景晨數著地上的碎葉淡淡道。
這句話之後吳景晨耳邊只有無邊的寂靜,只聽見水滴濺落在地上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但卻連一聲哽咽都沒有。
過了不知道多久,久到吳景晨腿都要站麻了才聽到一聲嘶啞的“好”。
“我這就回杭城去,這段時間打擾了。”因為耗費了大量精力來克制哭聲,鄭嵐本來清涼中帶著綿軟甜意的聲音現在又乾又澀,聽得人心裡也泛起一股苦味來。
吳景晨無神的落在空中的視線一頓,這才從入神的聆聽中抽回注意力。
鄭嵐同意了?沒想到鄭嵐這麽簡單就松口說要放棄了,吳景晨從鄭嵐挑明時就鎖起的劍眉終於松了松。
既然能這麽乾脆的放棄,那說明這段感情還不是很深,現在斷了對兩個人都有好處。吳景晨這樣為剛才的冷漠勸慰著自己。
雖然早有準備,但等他轉過頭看向鄭嵐時,卻還是被少年通紅的眼眶和咬的血跡斑斑的紅唇鎮住了。
“你……”吳景晨未出口的話在對著少年附上寒冰的面容時停住了。
罷了,既然已經拒絕了,那就做一個陌生人好了。比起優柔寡斷的示好,快刀斬亂麻才是現在的鄭嵐最想要的吧。
“你收拾東西吧,我去把鄭含叫回來。”搓了搓手指,吳景晨壓下一絲煩躁轉身就要走。
不能再耽擱了,再耽擱下去鄭含有馬可要走遠了。一想到若是找不到鄭含那就只能自己送鄭嵐回杭城,吳景晨就尷尬的頭皮發麻。
“你不用白費力氣了,鄭含的馬雖然不是千裡馬但也不差了,他已經走了快半個時辰了,你只有兩條腿,是追不上他的。”
吳景晨腳步一頓,沉默了片刻沒有回頭道,“我去村長家借驢子代步,鄭含或許會在鎮上歇息片刻,我去找譚掌櫃打聽打聽看有沒有消息。”
“你不用擔心,我不會粘著你的。”少年的話裡還帶著濃濃的哭泣的鼻音,但其中的疏離吳景晨卻也輕易捕捉到。
“鄭含給我留有銀兩,其他的東西我都可以在路上買,你送我去鎮山找商隊吧,我跟著商隊一起回杭城就好了。”
吳景晨積攢的火氣再也壓抑不住,隨著鄭嵐的這番話越燃越高。
“胡鬧!”吳景晨厲聲斥道。
“杭城離這裡有多遠你是知道的,且不說你是哥兒,就是男子孤身一人出遠門也有不小的風險,你是嫌自己命長還是昏了頭,就算你現在不想見到我,也不該這樣輕率!”
吳景晨知道經此一遭鄭嵐會有情緒,但是卻沒想到鄭嵐為了和他劃清界限居然這樣草率,將自己的安全當做兒戲。
才下定決心不再管鄭嵐,要和小哥兒保持距離,沒想到還沒兩分鍾就被氣得破了功。
吳景晨還要再訓兩句,哪知鄭嵐才止住的眼淚又有決堤的趨勢。
“我不過實話實說,你又哭什麽?”意識到自己又沒保持著距離,吳景晨又氣又惱,沒忍住惡聲惡氣道。
“你總是對我這樣好,讓我心生妄念,卻又不肯接受我。既如此,你又何必再這樣惺惺作態呢?”
這次鄭嵐終究沒讓淚珠失控,隻盤旋了片刻就被硬生生眨了回去。神情和語氣都是克制而平淡的,似乎只是單純的不解,又似在嘲諷吳景晨的虛偽與做作。
吳景晨心裡越演越烈的火焰被這句話當頭潑滅,薄唇張闔想要說些什麽,最後卻只是頹然的又咽了回去。
他總是用以前那個世界的眼光和行為來對待這個世界的鄭嵐,他以為事前說好以親人為前提相處鄭嵐就也能正確看待兩人的互動。可這裡到底是一個封建的朝代,鄭嵐也終究和他不是一個性別,更是沒有和他任何血緣關系的陌生人,這樣要求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固守本心確實是他為難人了。
“對不起。”吳景晨頹然道。這段時間所謂溫馨的兄弟情深只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罷了,還白白把這孩子拖累進來。吳景晨,你可真是作孽。
頹喪地抹了把臉,吳景晨看著鄭嵐濕潤的黏成一縷縷的長睫啞聲道,“是我沒把我好分寸,又把錯怪到你身上,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