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就像她所說的。要不是自己從鄉下回來,爸爸的公司也不會倒閉,她也不會沒了那富貴的日子。
明楉心中堵得慌,匆匆別開視線。
——
又招呼了一下午的客人,最後櫃台前只剩穿著旗袍的女人。
明楉看了看時間,對著有些不耐煩的女人道:
“媽,我真的不回去,我在這兒挺好的。”
“家裡不願意讓我上學,我自己賺錢自己上。”
“你快回去吧,外面晚上冷。”明楉溫聲細雨,他的某些地方,跟唐知蘭也尤其的相似。
“是你跟你舅舅說的你爸爸不讓你上學的吧。”唐知蘭施施然雙手抱臂。仿佛穿上這身衣服,即便是對待明楉,他也依舊是那個高傲的明太太。
“媽,這是事實。”
“事實就是你舅舅聽到這個對著我教訓!這麽久了,你自己不願意回家,你舅舅又說是我們虧待了你!”
“明楉,你捫心自問,吃的喝的穿的,你哪一樣不是家裡給你置辦的。怎麽就虧待你了!”
越說,女人的聲音越尖利。明楉甚至害怕她抓著店裡的東西往地上摔。
明楉怔怔地看著她變臉。然後習慣了般又看著她吼完了那幾句恢復成溫婉的模樣。
忽然覺得自己很可悲,明楉扯了下嘴角,自嘲一笑。
“媽,在那個地方,我活得不像個人。”
第28章
“媽, 在那個地方,我活得不像個人。”
頭一次,明楉對著自己的母親表達了他心中的怨懟。十七八歲青澀的少年, 本該清朗的聲線中卻帶著烙印一般的滄桑與苦痛。
“我任明有林打,任你罵。我不在家,你們倆現在只不過少了發泄的工具不習慣而已。”
明楉眼神清亮又乾淨,仿佛將大人的心思映照得一覽無余。
唐知蘭頭一次看見自己的兒子這麽直挺挺站著,平靜地陳述著。而這只是在告訴她,這就是事實而已。
那一瞬間,她眼中錯愕。有種被看穿的感覺襲上心頭。
什麽時候,只會順從的兒子變成了這樣了……
唐知蘭遮掩似地捋了捋頭髮, 也就是這一兩秒又迅速壓下了不該有的想法。
她強勢地想拉明楉的手。“明楉, 有什麽事兒咱們回家說。”
明楉輕輕翹了翹嘴角,冷靜得近乎漠然:“媽, 明有林是不是要回家了?”
唐知蘭身形一僵。
她是瞞著明有林找過來的。
她臉色稍邊,語氣再也不似剛才那麽強勢。“你快點回來,不然我有空就來找你。”
說完,雨傘撐開。
原本刻意直立著的脊背像被生活的擔子壓彎了。
傘面一晃, 重新支撐起的脊背在雨中搖搖欲墜,轉眼就消失在視線中。
明楉輕輕一歎,眼中無波無痕。
對這個家,他再沒有奢求。只要不是明有林來, 什麽都好解決……
——
進入十一月,氣溫驟降,天氣轉涼。校園裡到處都是枯敗的花草。學校廣場中間的那棵巨大的黃角樹下, 也堆起了厚厚的棕黃色葉子。
學校的起床的廣播已經響過。亮了燈後, 明楉洗漱完, 提著早早收拾好的垃圾在外面的垃圾投放點扔了。
“又涼快了。”
明楉搓了搓胳膊,對著外面五米不見人的白色濃霧早已習慣。
現在時間早,明楉攏了攏衣領遮住脖子,端著早餐往教學樓去。
早上六點半,天還黑蒙蒙的。走著走著,身後的建築逐漸消失在白色的濃霧中。
一陣冷風灌入脖頸,明楉隻覺被背脊發涼。
他走一步,看三步。
周圍悄然無聲,若不是能看到花壇分辨一下方向,明楉甚至能直接能被自己嚇得跳起來。
他咽了咽口水,隻覺霧中藏著人,速度又加快不少。
忽然,自濃霧中忽然傳來細微的聲音。像鞋子碾著地上的枯葉,窸窸窣窣的,在濃霧建構起來的空間裡顯得森然可怕。
明楉頭皮發麻。找準了方向拔腿就跑。
樹下,那棵學校標志性黃角樹下,猛地插過來一道黑影。
明楉呼吸一滯,雙眼驚恐。腳步卻沒刹住直直撞了上去。
“唔!”
鼻尖磕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接著肩膀又被重力一推。
明楉腿軟得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是你。跑什麽?”
明楉吸了吸鼻子,將眼淚逼回去。
熟悉的聲音讓他即使沒有抬頭看也知道是程閆夏。
“對不起啊。”
程閆夏站立,手不經意地擦過自己的胸膛。
嘖,有點疼。
“不起來?”提了提自己的書包,還有些困倦的雙目注視著縮在地上的人。一團兒跟圓子似的,軟趴趴的好欺負。
明楉咕嚕爬起來,將地上沒吃完被打落的包子撿起。眼裡閃過可惜。
“我賠給你。”程閆夏將手上的袋子往前一遞,“拿著。”
明楉搖搖頭,小心翼翼揉了揉摔疼了的屁股。
“我再去買就是了。”
“你先回教室吧。”
明楉看了看眼底掛著黑眼圈的大男孩,有些不舒服。怎麽一天天淨喜歡熬夜。
心中這樣想,臉色自然就不怎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