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慕言從前不知道心碎是什麽滋味,現如今才堪堪明白。
怪不得世間有那麽多出家人。
怪不得那麽多人都修無情道。
情這一字太傷人了。
實在太傷人了。
許慕言沒辦法再正視三十多歲的玉離笙了,也沒辦法再正視玉奉天。
不管是玉離笙,還是玉奉天,這兩個人本質上就是由一體分化而成的。
“我……我改變了玉離笙的命運,我……我救走了他,我用生命為代價,終於成功渡了他,可以放我回家了嗎?”
許慕言抬手推開了玉奉天,偏轉過頭,不肯看那張熟悉的臉,幾乎有些哀求的意味了,“放我回家吧,我真的想回家……我想媽媽了。”
“可是,你並沒有成功改寫玉離笙的命運,他並沒有獲救。”玉奉天低聲道,“他又回頭尋你了。”
“什麽?!你說什麽?他回頭尋我?”許慕言猛然一抬頭,滿臉不敢置信,忽而一咬牙,直接罵道,“傻嗶——他還回頭尋我做什麽?!”
“因為,不管是他,還是我,都放不下你。慕言——”玉奉天抬手,輕輕撫摸著許慕言的面龐,目光是那般的悲天憫人,“歷史是無法改變的,是你的一次次強行乾預,無形中推動了所有的一切,你以為你是旁觀者,實際上,你是書中人。”
許慕言滿臉驚恐地顫聲道:“這話是什麽意思?”
“因果循環,是你親手種下的因,才得來了今日的果。”玉奉天緩緩道:“我一直在等你,一直一直一直在等你。”
“奴隸燕燕是你,被剔骨的徐煙是你,葬身南海的周演還是你……我一直在菩提樹下苦苦等你。”
“許慕言,我和他都在等你。一直都在等你。”
許慕言隻覺得腦子嗡嗡作響,以他的智商,已經完全理不清楚了。
所以說,歷史注定是沒辦法更改的。
他從來都不是旁觀者,而是書中人。
看似潛回了過去,想要逆天改命。
殊不知這原本就是玉離笙的命中劫難。
所有的故事就是一個圈,許慕言沒能打破蝴蝶效應,反而一直在推動故事發展。
也就是所謂的因果循環。
“我和他能熬到現在,都是因為你啊,慕言。”玉奉天緩緩地說,“是你告訴了我們,無論經歷了什麽樣的痛苦,都不要放棄求生的希望。”
“慕言,你的存在,讓玉離笙看見了光明,可伴隨著你的死亡,一點點地熄滅了玉離笙心底的火。”
“所以說,我費盡心血折騰了一圈,實際上,什麽都沒能改變,未來該發生的事情,仍舊會發生,對麽?”許慕言輕聲問。
玉奉天道:“是,這一切早已注定。”
“可你為什麽當時不阻止我?為什麽要給我混元珠?為什麽明知道我潛回過去,會受盡委屈,還放任我離去?”許慕言攥緊拳頭,哽咽著道,“好玩麽?一次次地騙我,一次次地利用我,這真的好玩麽?”
“慕言,這是命中注定之事,我也沒辦法改變,慕言……等一切都結束了,你就自由了。”玉奉天溫聲細語地安撫道,“我不會讓玉離笙繼續糾纏你的,到時候,你就徹底自由了。”
時至今日,許慕言發現,身邊的人,他一個都不能信。
普天之下,能渡他的人,就只有他自己。
很久之後,許慕言才問:“玉離笙知道麽?”
“知道什麽?”
“知道燕燕,徐煙,還有……小道士,他記得這些過往嗎?”許慕言攥緊拳頭,顫聲道,“他能認得出我嗎?”
玉奉天道:“我記得。”
“可我不要你記得!!!”許慕言突然暴怒,咬牙切齒道,“我要他記得!!!我要玉離笙記得!我要玉離笙記得我曾經為他付出的一切!我要讓他知道,是他一次次地辜負了我!我要讓他知道,我沒有對不起他,是他一直在欺負我!”
玉奉天沉默了良久。
如此,許慕言便知道了,玉離笙不記得。
玉離笙不記得幼年時,同他在劍塚中抱團取暖的奴隸燕燕了。
玉離笙也不記得,在他十八歲的時候,那年除夕夜有多冷,不記得徐煙祝福過他新年快樂。
玉離笙甚至不記得,在他二十歲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叫作周演的小道士,為他分析了星座,為他唱歌……為他葬身南海。
通通都不記得了,玉離笙通通忘記了。
“當初,玉離笙在菩提樹下剜心時,曾經令他動容過的任何人,或者事情,都被一同割舍了。”玉奉天解釋道,頓了頓,又開口說,“不過,他現在有心了,也許……他想起來了,你不如親口問問他。”
“你還要我親口問他?”許慕言咬牙切齒道,“我恨不得從未與他相遇過!”
“慕言……”
“別喊我名字!我恨死你們了,我真的……恨死你們了。”
就是因為這兩個人,許慕言才受了那麽多委屈,吃了那麽多的苦。
一次又一次地死亡。
那種生命一點點流逝,手腳漸漸冰冷,慢慢地,心臟也停止了跳動的感覺,許慕言大大小小,已經承受了五次!
傷身又傷情!
被一個死病嬌虐了又虐,虐身又虐心,把他折騰得死去活來,一次次地在死亡的邊緣來回橫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