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湊近些,我就告訴你。”
可能是太害怕會被送去犒賞三軍,玉離笙抱有一種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
起身往道士身邊走近,心裡默默盤算著,如果道士心懷不軌,那麽他就直接把道士殺掉。
大不了就玉石俱焚,一拍兩散。
橫豎毀容之後,玉離笙也活不了了。
“再靠近些,這鐵鏈不夠長,我動不了……”許慕言跪直了,盡量昂起頭來,抬起一雙宛如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眼睛,低聲道,“再湊近些……你可以蹲下來嗎?我跪著不太方便……”
“我警告你,不要耍什麽花樣,否則,我一定殺……”
玉離笙才蹲下身去,驀然覺得面頰一熱,先是一驚,而後猛然往旁邊躲避,驚愕地道:“你在做什麽?!”
“我在幫你處理傷口啊,口水是可以消毒,防止傷口潰爛發炎的……你放心,我嘴裡沒有藏毒……”頓了頓,許慕言抿唇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嫌我的口水髒啊?”
那必定是嫌棄的,居然被一個剛認識不久的道士舔了臉。
玉離笙忍不住問:“你不覺得髒麽?我的臉上並不乾淨……我很久沒洗澡了,臉上都是灰塵,還有血跡……”
“不髒,你一點都不髒。”許慕言一字一頓地告訴玉離笙,他一點都不髒。
髒的是人心,玉離笙很乾淨。
可能是被這一句“你一點都不髒”感觸到了。
玉離笙鬼使神差一般,再度貼向了道士。
而下一瞬,那個道士就伸出舌頭,仔細地舔舐著玉離笙面頰上的傷口。
用口水一點點將血跡舔舐乾淨。
溫柔地好像對待什麽無價之寶。
玉離笙忍不住出聲嘲笑道:“現在的出家人,都像你這般膽大妄為麽?這算不算犯了清規戒律?”
“不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許慕言往旁邊吐出口血水來,見玉離笙臉上的傷口,已經被清理地差不多了。
心道,要是有傷藥就好了,哪怕一點點也好,敷在玉離笙的臉上,再用紗布包一下,就不會再疼了。
許慕言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顯得灰心喪氣的。
“你歎什麽氣?”玉離笙不悅道,“別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看得人眼睛疼。”
“……我覺得,我應該能幫到你的,卻沒能幫到你,所以覺得……”許慕言又歎了口氣,“很抱歉。”
玉離笙沒想到這個道士居然會同他說這樣的話。
因為沒能幫到他,而覺得很抱歉。
這是玉離笙有生以來,第一次聽見有人對他說這樣的話。
玉離笙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嘲笑道士太過仁慈好,還是笑他空有憐憫眾生的心,卻沒有普渡眾生的能力好。
“小道長還真是生了一副菩薩心腸呵。”
許慕言自然也聽得出來,玉離笙這是在嘲諷他,但也沒說什麽。
接下來的時間裡,兩個人都很沉默。
整間地牢死一般的沉寂。
但許慕言知道的,這地牢裡關押了許多爐鼎,正蜷縮在陰暗的角落中,雙眼中充斥著絕望。
許慕言被鐵鏈束縛著,站也站不起來,只能一直跪著。
剛開始還好,就是膝蓋比較疼,後來疼過勁兒了,只要不動彈,就沒什麽感覺。
稍微一動彈,就好似成千上萬根針,一齊扎過來一般,痛楚難忍。
可再難忍,許慕言也要忍。
他不想那麽沒有出息地求饒,也不想去侍奉魔尊。
他這麽一跪,就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腹中火燒火燎的,沒什麽力氣,好像死人一樣掛在鐵鏈上。
在地牢中關押的爐鼎,只要沒犯錯,一人一天有一個饅頭,兩天可以給一碗水喝。
昨晚魔人過來送飯時,不僅給了玉離笙一個饅頭,還給了他一碗水。
當時,許慕言看著那碗水,想喝極了。
他可以忍受住饑餓,但難以忍受乾渴。
雙唇早就乾裂出血,起了白皮,裂出了難看的溝壑。
許慕言蠕動嘴唇,想向玉離笙討口水喝。
哪知玉離笙沉默著,仰頭將水喝幹了,又默默啃著饅頭,完全沒有要分享的意思。
許慕言暗暗安慰自己,兩個人是因為才認識,並不熟悉,玉離笙對他有防備之心,也是正常的。
畢竟兩天才給那麽一小碗水,還不夠一個人喝的。
或許,玉離笙私底下給他喂水,還會招來魔人的虐打。
如此一想,許慕言就釋懷了,並沒有埋怨玉離笙。
可就在第三天夜裡,玉離笙啃完了饅頭,突然開口道:“小道長,我勸你還是服軟罷,從未有哪一個爐鼎,能活著離開魔界,也沒有哪一個爐鼎,能逃得出魔尊的掌心。”
“……你是要讓我屈服,然後在魔尊面前卑躬屈膝,婉轉求歡麽?”
許慕言低聲道,心想,如果是三十多歲的玉離笙就絕對不會說這樣的話。
即便三十多歲的玉離笙沒有心,可他那異於常人的佔有欲,不允許許慕言對其他男人投懷送抱。
哪怕是十八歲時的玉離笙,也沒有勸說許慕言屈服。
偏偏二十歲時的玉離笙,在魔界飽受折磨之後,學到了新的生存法則,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
許慕言不知道,在這一年時間裡,玉離笙到底經歷過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