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討厭陰雨天氣,尤其討厭陰雨天氣出門。
整個街道空無一人,到處彌漫著濃鬱的水氣,還參雜著鐵鏽味的寒氣,迎面就刮了過來。
玉離笙的眉頭一蹙,順著鐵鏽味尋了過去,便見眼前空蕩的街道上,還殘留著鮮血。
被雨水衝刷過後,染紅了一大片地,還殘留著些許肉沫。
看樣子像是有什麽東西,曾經在這條街道上,被反覆地拖拽。
堅硬冰冷的路面,生生將那東西磨得血肉模糊。
留下縱然傾盆大雨,也難以衝刷乾淨的血痕。
玉離笙的心漸漸沉了下來,胸口又再度悶了起來。
讓他難忍地立在了原地,一手死死揪住衣襟,試圖緩解這種悶脹酸疼的感覺。
該不會是……慕言罷?
那地上的血痕,還有深褐色的肉泥,該不會是慕言留下來的罷?
玉離笙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抓著衣襟的手,越發用力了。
驀然,像是有什麽力量指引他一般。
玉離笙快步走了過去,望著地上散落的藥材,還有紅棗桂圓枸杞等等東西發呆。
啪嗒一聲。
有什麽東西砸在了他的傘面上。
玉離笙抿起薄唇,死死攥緊傘柄,將竹傘一點點地移開。
一顆紅豔豔的棗子,正好砸在了他的面前。
上面還殘留著淋漓的鮮血,整個翻滾下來,浸泡在了雨水裡。
玉離笙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兒,可又萬分難以接受。
他把竹傘緩緩地從頭頂移開,任由冰冷的雨水砸在了身上。
雨水混合著鮮血,滴落在他的面頰上。
玉離笙的視線有些模糊了,頭頂猛然響起一道驚雷。
轟隆一聲炸響,周身一瞬間亮如白晝。
在亮光中,他看見了。
他看見了。
那被粗長藤蔓捆住的少年,正高高地吊在半空中。一根粗長藤蔓,宛如利刃一般,自他的胸膛穿過。
雨水將他整個人衝刷透了,鮮血也幾乎流幹了。
玉離笙借著光亮,看清楚了他的腳下,遍地都是鮮血。
這些全部都是慕言的血。
灑滿了一整條街道,又被雨水衝得染紅了周邊的泥土。
“言言……”
玉離笙有些不敢置信,整個人騰飛在半空之中,望著少年完全失去血色的一張臉。
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語:“這是你嗎?言言。”
的確是許慕言,可看著又不太像許慕言了。
因為許慕言生得那般明豔動人,整個人閃閃發光,好像小太陽一樣,在人前光芒萬丈。
永遠是那麽的年輕,熱烈,鮮活,充滿了朝氣。
曾經的許慕言那麽愛笑,一笑起來眼睛彎彎的,看起來像小狐狸一樣。
可眼前的少年,臉上失去了所有血色,半張臉都被磨得血肉模糊。
手腳詭異扭曲地在半空中吊著,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被磨得血肉模糊,還露出了森白的骨頭茬兒……
連發冠都歪了,披頭散發的,整個人一點生氣都沒有,死氣沉沉的,好像墳頭掛的魂幡。
沉舊棺材板裡,發臭的枯骨。被踐踏在血窩裡凋零的玫瑰。
這絕對不是他的言言,因為他的言言沒有這麽醜。
可又好像是他的言言,因為從這少年剩下的半張臉,還能看得出來,這就是許慕言。
就連身上穿的衣服,還是玉離笙丟給他的。
一身玄衣,看不到任何血色。
可玉離笙伸手攥了一下,絞出了好大一片血跡。將他素白的衣袖都染紅了。
許慕言沒能依照他當初的想法,死在最愛師尊的時候。
可卻陰差陽錯,死在了最恨師尊的時候。
他一定很痛很痛罷,被人傷成了這樣。
玉離笙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出什麽樣的反應來。
他覺得自己應該大松口氣的。
因為這世間唯一能牽動他心緒的少年,終於慘死在他面前了。
他也如願以償地,得到了許慕言的人,也要了許慕言的命。
親手將許慕言從玄門高足,拉到了塵埃裡。
親手將許慕言摧殘成了現如今的樣子。
許慕言不是想當救世主麽?
不是想拯救他們所有人麽?
那好啊,就到地底下,為那些慘死在玉離笙手裡的亡魂超度罷!
玉離笙就是討厭那種自以為是的人,什麽救世主,從來都隻存在於世人的幻想裡。
如果真的有救世主,那麽當初,他受人百般欺凌折辱時,為什麽沒人救他?
難道他不屬於天下蒼生中的一員嗎?
就因為天生容貌過人,豔絕玄門,就何該受人凌辱,不得反抗嗎?
憑什麽?!
他玉離笙得不到的東西,天底下任何人都別想得到!
既然沒有人救贖他,那麽……別人也別想得到救贖!
玉離笙就是要把許慕言折磨到死,讓他也嘗一嘗被人凌辱的滋味。
看許慕言以後還敢不敢大言不慚地說,喜歡他,心悅他,愛慕他,想拯救他。
簡直可笑至極!
那好啊,就帶著對他滿腔的愛慕去死罷!
可是……
為什麽玉離笙覺得,自己並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