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小寡婦並沒有在周圍設下結界。
好像有意折辱他一般,貼著他的耳畔,低笑著問他:“名字沒來由麽?為什麽複姓司馬?又為何叫作焦焦?哪一個焦?心肝寶貝嬌嬌兒的嬌麽?”
許慕言一聲不吭,心想,自己算什麽心肝寶貝嬌嬌兒,叫狗不理包子還差不多。
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某一個人的寶貝心肝兒。
並且,許慕言不喜歡嬌嬌兒這個稱呼,總覺得小寡婦是在對他冷嘲熱諷。
並且,許慕言攥緊了欄杆,因為過於用力,手指尖都泛起了白色,那身女弟子服並不合身,短了半截的衣袖,露出的纖細皓腕上,淡青色的血管都猙獰地暴了出來。
許慕言很生氣,氣到額頭上的青筋都擰成了一團,每一個字都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他怒道:“我不是嬌嬌兒!不要那麽叫我!”
“好,那以後本座就喊你焦焦,司馬焦焦,真是個好聽的名字,焦焦,焦焦……”
玉離笙動情地在許慕言耳邊呢喃,親膩地用臉觸碰許慕言的臉,溫熱的鼻息灑滿了許慕言的頸窩。
小寡婦身上淡淡的雪松氣味,又再一次將許慕言整個人籠罩住了。
許慕言害怕得要死,總覺得重生後的第一次見面,就形成了這樣的局面。
那麽他日後會比當初還要淒慘百倍。
未知的恐懼令他渾身戰栗不止,熱淚也在小寡婦近乎刻薄的威嚇中,緩緩從眼眶裡滾落下來。
啪嗒啪嗒地濺在許慕言的手背上。
“你哭了?”
玉離笙微微一愣,下意識抬手為他擦拭眼淚,暗夜中,雙眸早就熬得通紅無比,透著幾分難以言喻的狂喜和痛苦。
他甚至有些害怕,覺得這一切都只是在做夢。
夢一醒,懷裡的人就再度消失不見了。
玉離笙不敢去揭穿許慕言的身份,甚至不敢過分地向他索取任何東西。
隻敢在許慕言看不見的地方,從他一向冰冷近乎是無情的眼裡,滾出了眼淚來。
玉離笙的聲線都不受控制地顫了起來,輕聲道:“焦焦,為什麽要哭?你不喜歡本座這麽對你,是麽?”
是,許慕言不喜歡這樣!
他很討厭這樣!他就是無法接受,無法強迫自己接受!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才第一次見面,為什麽玉離笙要深夜潛入馬車,為什麽要從背後,為什麽要如此的,如此的隨便!
小寡婦從前明明就不是這樣的!
明明,明明隻對他一個人這樣!
可是,為什麽他只是死了一次而已,小寡婦就能那麽快把他忘記了,轉而同一個陌生人低聲細語,軟語嬌聲。
憑什麽?!
憑什麽一個半路冒出來的“司馬焦焦”,就能無緣無故得到小寡婦的憐憫?
憑什麽“司馬焦焦”什麽都沒做,就能得到小寡婦的溫柔相待?
憑什麽他許慕言哭紅了雙眼,痛到滿地打滾,流盡了血淚也換不來的東西,白白便宜了別人?
這不公平,不公平!
小寡婦應該一把將“司馬焦焦”推開,應該對“司馬焦焦”拳打腳踢,應該對“司馬焦焦”惡語相向,疾言厲色才對!
不不不,等等!
這不對勁兒!
許慕言又恍然想起,自己就是“司馬焦焦”啊。
他怎麽能有如此奇怪的想法?
冷靜下來後的許慕言,越發捏緊了欄杆,幾乎在上面捏出了指印來。
他的眼淚冒得越來越凶,熱汗也順著額發滾滾落了下來。
雪膩的鼻尖也紅了,要不是一直死死咬緊牙齒,許慕言估計當場就要罵出聲來了。
“……你們聽見什麽聲音沒有?”
圍在火堆旁閑聊的一個弟子,忽然出聲道:“好像是車軲轆碾地的聲音!”
“哪有,你可別嚇唬人,這荒郊野嶺的,除了咱們以外,就沒旁人了,喏,馬車不是在那停得好好的,哪裡動了?”
另外一個弟子抬手指了指不遠處停放的馬車,忽然撇了撇嘴道:“裡面坐著的,可是檀師兄從魅魔手裡救出來的少年,你們說說看,都被魅魔取過元陽了,不死也是個底子虛的,就這樣的人,也配拜入昆侖?”
其余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那馬車果真靜靜停放在不遠處,馬兒被解開來,綁在別處吃草了。
根本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就是說啊,想當年我為了能拜入昆侖,就差沒把小命搭上了。全族人為了我能出人頭地,從小就讓我服用各種靈草,還請了修士上門教我,才勉強通過昆侖的入門試煉!”
“我也是啊,當初入門試煉,我才十一歲,抽簽選對手時,抽到一個十六歲的,我差點被打死!”
“真是的,也不知道檀師兄是怎麽想的,自打許慕言死後,也不見他如何傷心。奉天長老好歹還瘋了好幾個月。”
“真是可憐許慕言曾經對檀師兄癡心一片,臨死了,檀師兄也只不過流了點眼淚罷了。這不,不知打哪兒撿回來一個……還這麽俊,往後怕是再也想不起來當初的許慕言了。”
眾人圍坐在一起,低聲議論紛紛。
渾然不知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那馬車的車轍印,竟然拉出了很深長的一條。
自馬車裡探出一雙青筋暴起的手掌,許慕言的嘴被玉離笙死死捂住,不允許他發出半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