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皇嗣……”宋韞音量不自覺地低了,要說懷孕六個月這麽折騰還不流產,他自己都不信,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瞎掰,“菩薩曾給哀家托夢——”
一直沉默的太傅突然開口:“皇嗣是否安穩,一驗便知。”
宋韞如聞晴天霹靂,緩緩轉頭看向太傅,難道太傅假造祥瑞不是想幫自己?還是他真以為皇嗣無恙?
宋韞下意識後退。齊胤周身的毛都扎煞起來了,四肢緊繃,隨時要撲上去咬死在場所有人的陣勢。
太傅說找大夫穩婆查驗,人群中有個老婦舉手:“老婆子就是穩婆。”
先前求子那位婦人也說:“我聽說過孫婆婆保胎接生是闌州頭一份的,五十年從無失手。將來有幸得子,還要去請孫婆婆照看。”
孫婆婆得了太傅準可,踏上階梯,來到宋韞面前,福身見禮道:“娘娘,請隨老身到後殿去吧。”
宋韞抿唇不語,額角已經開始出汗。
這一去,什麽都瞞不住了,不僅自己性命不保還要連累家人。
難道重活一世還要落到和從前一樣悲慘結局嗎?
宋韞搖頭:“放肆!大庭廣眾之下,哀家豈容爾等想驗就驗!待回京入宮,自有太醫會照看哀家和腹中胎兒。在此地,且不說有辱皇家體面,若是出了什麽差池,誰擔待得起?”
只要回京,在齊胤和裴季狸的勢力范圍內,總有遮掩的法子。就算事情敗露,讓父母和阿翊早些逃命也好。總之是不能在闕州暴露。
宋韞態度強硬,孫婆婆為難地看向太傅。
太傅背手:“正是為了皇家體統才不得不驗。菩薩見證,也不算辱沒了太后。若有差池,一切罪過由臣承受。”
宋韞咬牙,老狐狸真是沒安好心!先前所做鋪墊,怕不是為了捧高再使跌重,才好一擊致命。
宋韞拍拍齊胤後背,“既然太傅敢擔保,哀家還有什麽話好說。等會驗完,藐視皇家的罪過,也不知太傅擔不擔得起。”
宋韞說這些話的聲音響亮,夾在句子停頓間隙,他用極低極快的聲音對齊胤說:“想辦法告訴我父母快逃!快去!”
齊胤叼著宋韞袖口不肯走,宋韞拍拍他腦袋,“我死不了。”
就算死了,說不定還能重生呢。
齊胤狠狠搖頭,宋韞說:“快走!父母為重,剛拜過菩薩就不認了嗎?”
齊胤怔了怔,沒辦法,只能先跑開去想辦法,兩個人都困在這裡才是真的毫無生路了。
宋韞隨著孫婆婆來到後殿。事已至此,沒必要再扭捏遮掩了,他主動解開衣裳,露出綁在腰上的軟枕。
但孫婆婆並不驚訝,老人眼瞼松垮目光卻很清亮,她伸出乾瘦的手,按在軟枕上,調整了軟枕的形狀,“肚子尖些,才像懷了男胎。”
宋韞張口結舌:“什……什麽?”
孫婆婆笑道:“娘娘懷像好氣色好,看來是小皇子懂事,並不折騰娘娘。”老婦人將宋韞衣裳系好,福身又是一禮,“老婆子這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人們。”
竟然又是太傅的安排?
焉雲深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麽藥?
宋韞渾渾噩噩地又來到大殿前面對百姓,大家聽孫婆婆所說,又齊呼起「太后千歲」了,聲音比先前還誠懇熱烈。
那幾位許願的百姓,伸著手爭先恐後地求宋韞賜予平安符,宋韞一一給了。又有更多的人來求賜福,宋韞又要去裝香灰,太傅說:“娘娘身懷六甲不宜操勞,心誠則靈,各位自行在寺中祈福也是一樣的。”這才把宋韞從信徒中解救出來。
這麽一鬧,很快就到傍晚了。百姓散去之後,屈茂收兵說先回去收拾州牧府,明日再來迎接太后鳳駕,今夜還是勞太傅在寺裡照看太后。
屈茂走了,齊儔迎接太后回宮的旨意應該很快也會下來。
宋韞松了口氣,雖然齊胤還沒回來,但太傅明知他沒有懷孕卻願意作假隱瞞。無論所求為何總歸是有談判的余地,他們暫時是安全了。
入夜,宋韞問:“太傅,哀家今夜還是睡在大殿麽?”
夜闌人靜,大殿裡只有兩人。太傅立在觀音像下,背對宋韞,沉聲道:“跪下!”
作者有話說:
今天淋雨好像感冒了,頭暈好困……
第41章
私心 ◇
太傅曾心悅我生母,是嗎
那一聲「跪下」不同於宋韞聽焉雲深說過的任何一句話。
除了肅穆與威嚴, 宋韞莫名感覺有些悲涼滄桑,甚至還有……恨鐵不成鋼?隨著話語出口,太傅向來挺拔的腰背都有些垮了。
宋韞兩輩子加起來都隻正式跪過天地父母, 除此之外就是入宮那夜,太傅站在他面前, 白白沾了齊胤的光受了宋韞的跪拜。
宋韞是不想在焉雲深面前下跪的,就算現在人在屋簷下, 總歸還是宋韞為君他為臣, 自古以來, 哪有君跪臣的道理。但聽見他的聲音,宋韞雙膝莫名不受控制地就彎了下去。
宋韞跪在蒲團上,仰頭和太傅開誠布公:“太傅沒有當眾拆穿我假孕之事,是想以什麽做交換?只要不是有損晏國的事,我都可以答應。”
焉雲深目光凝重地俯視他,“伸手。”
宋韞不懂他的意思。
焉雲深重複一遍。
宋韞這回聽清了,同時看見他從觀音像底下抽出一條扁長的竹製戒尺, 顏色已經泛黃, 不是新竹,看起來有年頭了,不知道鞭打過多少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