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蒙騙 ◇
誰年輕時不上當受騙呢
屈饒的聲音很輕, 卻像平地炸了一個響雷,讓人五髒六腑都猛震——
許貞是許思之子,屈饒又說許思是他的親爹……那屈饒和許貞豈不是親兄弟?
許家雖不算極顯赫, 也是家底深厚的名門,怎會讓兒子淪落風塵, 甚至兄弟之間……宋韞難以置信地看著屈饒。
屈饒抬起臉,眼睛紅腫, 雙頰亦是緋紅。
“你生母是誰?許思他是知曉你身世的?”宋韞艱難問道。
屈饒垂眼, 神情落寞:“我的生母……許大人只有一位夫人, 沒有納妾通房,外邊也沒養人。半年前我剛和許貞在一起的時候,他就知道我是他兒子了。”
許思忠於妻子,意思就是說……許貞和屈饒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許思還對此知情!但許夫人先前卻對屈饒極盡辱罵,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宋韞坐不住了, 他站起來,齊胤也從圈椅跳下。
屈饒十指緊緊摳在一起, 苦笑:“倒也沒有真的那麽亂來。我和許貞沒有血緣關系。”
宋韞高懸的心這才放下, 長歎出一口氣,抱著齊小狗坐回去,心裡滿是疑惑:“你也坐吧。既然說來話長,就慢慢說。”
屈饒站起, 猶豫著沒有落座。宋韞道:“此處沒有外人。既然你是許家血脈,我們也算表親。親戚之間,不必多禮。”
宋韞態度平易近人,語調柔和。屈饒這才不那麽惶恐了, 坐下, 開始講他的故事。
“我不是我娘親生的。”屈饒以此開頭,“但養育之恩大過天。我這輩子只有一個娘親。”
“太后——表姐或許不信,我雖然從小在妓院長大,但我娘從不讓我接觸那些汙糟的事情。長到十七歲,還什麽都不懂。娘說再等一兩年就給我找個媳婦,從外地找多出彩禮,不愁找不到不計較我出身的。我娘很疼我,自從她從河邊把我撿到,對我比親生的更好。我那時候不想成親,覺得一輩子守著我娘,給她養老就好了。”
屈饒哽咽了一下。
“然後,我遇到了許貞。他和同窗來天香院尋歡作樂,別人都叫了姑娘陪酒,只有他不要。他們在包廂裡吟詩作對,我在外面偷聽——我娘給我找過先生。
但我太笨,學不會——我雖然不懂他們說的內容,但覺得很厲害,聽得入迷。不小心碰開了窗戶,整個人攔腰掛在了窗台上。”
“大家都在笑我,還有的說,我是不要臉上趕著往男人身邊貼的小倌。我害臊極了,想趕快逃走,但偏偏越是緊張越是手腳不聽使喚,怎麽也從窗台上翻不下來。只有許貞沒有笑我,而且,是他把我從窗台上救了下來。”
許多情愛話本一開頭就是英雄救美,套路雖俗,卻經久不衰。
屈饒對宋韞噙著淚花笑了一下:“太后第一次見面就覺得我很蠢是吧,我真的是一直都這麽蠢。”
宋韞伸手摸了摸他腦袋:“你不是蠢,只是年紀小。誰年輕時不上當受騙呢。”
齊胤仰頭望著宋韞,沒有瞳孔的眼睛看不到宋韞此時的模樣,但他能想象,韞韞有慈悲的心懷,像菩薩一樣神聖而美麗。
誰年輕時不上當受騙呢。
誰年輕時不說兩句謊話呢。
齊胤閉上眼睛,回想起一些事情。說謊當然不好。從前說了謊,好在已經讓裴季狸去改正了,韞韞不會發現。以後不對韞韞說謊就好了。
宋韞的話溫柔體貼,很能安撫人心。
屈饒繼續道:“他後來經常來,卻不是和朋友集會,專門找我。娘跟我說過,天下男人都不是好東西,不準我和院裡的客人來往。可是許貞他教我讀書啊。從孩童啟蒙的《笠翁對韻》開始講:天對地,雨對風……奇怪,先生教的,我都聽不懂,但是他一說我就能明白。他還誇我聰明。”
宋韞越發心疼這孩子了。
難怪那天,宋韞在州牧府剛接到許家的請帖,屈饒就跑到他院子裡唱「牛女二星河左右,參商兩曜鬥西東」,還是懷念從前和許貞在一起的甜蜜時光吧。
“來往了半個月之後,他想要我。我娘說,只能和心愛的人上床。我想,我是喜歡許貞的,他也喜歡我——要不然,院裡那麽多姑娘他不找,隻教我一個人讀書。我真傻,後來才知道他隻對男人感興趣,跟許多小倌都說過我在床上無趣。”
“那天,我把自己交給了他。也是在那天,我們被許大人捉奸在床。我剛醒,他已經穿得整整齊齊了。許貞瞬間變成了我不認識的模樣,說是我勾引他。許大人看見我肩膀上的胎記,認出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兒子。他氣得吐血,打了我一巴掌,讓我一輩子不準向任何人提及自己的身份。”
“你是許思失散多年的兒子?那許貞到底是誰?”宋韞不解。
屈饒苦笑:“命運啊,真是捉弄人。後來,許貞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他不怕我會揭穿他,畢竟,哪個大戶人家會認妓院裡長大的兒子呢。”
“當年,許夫人去寺廟祈福的路上早產,來不及回家,只能就近在一個農戶家裡安頓。剛好那家也有孕婦在生孩子,所以就由那家的婆婆給兩人一起接生。兩家生的都是兒子。那老婆婆抱著孩子正要送出去,想到許夫人衣服華麗肯定是大富大貴的人家,養出來的孩子一定能有大出息。就動了歪心思把孩子換了,把自家的孩子抱給了剛趕過來的許大人。”